另一边。
白纾月与青纾正疾行在通往清河县的官道上。姐妹二人衣衫沾染了些许风尘,神色疲惫,却不敢稍作停歇。她们要在秦军铁骑席卷此地前,先寻到那位故人带离险境,再设法与失散的卢师父汇合。
行至清河县牌坊前,白纾月蓦然驻足。
她凝望坊后街道,在脑海中迅速勾勒出柳湘湘宅院方位,确认无误后,当即迈开脚步,朝着记忆中的住所跑去。
“青纾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白纾月边跑边嘱咐。
青纾却快步追来:“姐,我要跟你一起去。”
“镇内鱼龙混杂,若遇秦军斥候……”
“总不能让我看着小木子吧!”青纾攥住姐姐衣袖,“我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去。”
白纾月略作沉吟,终是颔首:“好吧,跟紧了,别掉队!切记不要随意施展术法!”
青纾展颜一笑,重重颔首。
姐妹二人并肩踏入萧瑟长街,朝着记忆中的方向疾行而去。
“臭娘们!居然敢丢下我”
稚嫩的小脸气得通红,小木子盯着姐妹俩远去的背影直跺脚。正要施展身法追赶,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作响。
“好饿啊……”
他捂着干瘪的小腹,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白纾月已经很久没给他喂食精血了。对于木精而言,修士精血既是维系存在的养料,更是修炼进阶的灵丹。此刻他早已饥肠辘辘——修为越高,所需精血越多。
若没有像白纾月这样的修士定期供血,他连保持理智都难。
小木子望着那两道即将消失在街角的身影,在饥饿与被抛弃的恐惧间摇摆不定。最终,腹中火烧般的绞痛占了上风。
“哼!”
他狠狠咽了口唾沫,转身朝清河县萧条的街市奔去。锋利的犬齿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
另一边,白纾月与青纾步履匆匆,穿过冷清的街巷,转眼便来到柳湘湘住处附近。
渔港东头沿河散布着低矮茅舍,柳家的旧屋依旧紧挨河堤——歪斜的木门,檐下晾晒的粗布衣衫,门前堆积的柴草,篱边刨食的母鸡,与记忆中分毫不差。
柳湘湘正独自在河边浣衣。
她挽着袖子俯身河畔,双手在冷水中反复揉搓衣物,冻得通红的手背青筋微凸。
“是她?”青纾压低声音。
白纾月微微颔首,眼底泛起波澜。
“没想到……还住在这里。”
她分明记得,独孤行临走前留给柳湘湘的买船钱,足够这家人搬离贫民窟。
“哗啦——”
柳湘湘忽然直起腰身,水珠从指间滴落。她缓缓回头,目光穿过飘荡的衣衫,落在两位不速之客身上。
那张清秀面庞依旧,眸中却添了几分木然。待看清来人,她身子微僵,浣衣的手悬在半空。
“白姑娘?”
白纾月快步上前:“是我。”
柳湘湘唇角颤动,最终只化作一个浅浅的点头。
“柳姑娘,秦军都快打到清河县了。”白纾月神色焦急地说道,“县里人都逃光了,你怎么还——”
柳湘湘怔了怔,淡淡道:“来就来吧。这又如何?”
青纾偷瞄姐姐,只见白纾月一脸错愕。
“柳姑娘,”白纾月放柔声音,“那年你不是说要去看看外面的天地?怎么还困在这方寸之地?”
柳湘湘望向河面,眼中波澜不惊:“没念想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她说这话时,没有悲伤,也没有怨气。
青纾有些急了:“你不想走也罢,可你得想想你的娘啊。她要是看见你这样——”
话还没说完,她感到姐姐轻轻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青纾愣住,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柳湘湘眼神未变,只是眸底最后一点微光,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我娘……走了。”
河风突然凝滞,连水波拍岸声都清晰可闻。
白纾月僵在原地,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化作一声轻叹:“当真不走了?”
柳湘湘抬眼,眸中空洞得令人心颤:“想我这样无家可归的穷人,去哪不都一样?”
白纾月闻言,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她默默地从方寸无中取出一个钱袋子——正是当年独孤行所赠的余钱,轻轻塞进那双冻红的手。
“既然家没了,何不去看看天地?”
“白姑娘……”
“你娘她……”白纾月终究没忍住问。
柳湘湘指尖发颤,泪珠突然砸在铜钱上:“逃难路上...那些见到财起意的流民......那刀...”
哽咽声碎在风里,再说不下去。
“不必说了。”
白纾月深吸一口气。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意识到,自己送出的善意,有时竟会成为引来财狼觊觎的诱饵。
“当真不跟我们走?”她最后问道。
柳湘湘轻轻摇头,将钱袋推回,眼神中没有任何留恋。
“白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已经决定,此生……我就守在这儿了。”
白纾月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收回了钱,转身对妹妹说道:“青纾,走吧。”
“就这么走了?”青纾有些错愕,忍不住拽住姐姐衣袖。
“她有她的选择。”
随后,白纾月头也不回地离去了。脚步声渐远。青纾回头望了眼河畔单薄的身影,终是默默跟上。
她知道,有些伤痛,不是外人能抚平的。
等两姐妹的身影彻底在街角消失后,柳湘湘才缓缓起身,迈着缓慢而麻木的步伐,回到了那破旧的小屋。
推开那扇咿呀作响的木门,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
刚一走进屋子,她便停住了。
只见那张摆在屋子正中央的破木桌上,正静静躺着一个灰色符袋。旁边还散落着几串铜钱,以及——
一个早已褪尽香气的梅花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