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胜看向了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林惠和乔葭看他的眼神都格外平淡，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林惠从小和父亲就不亲，如果说葛慧敏是重男轻女的话，那么一切都是拜林文胜所赐，林文胜一直都只看重林大为，从不关心林惠，才导致了林惠的离家出走。
林惠练琴时候的叛逆有多少是被林文胜逼出来的？那时候如果林文胜能够给女儿多一点关爱，一儿一女能够一碗水端平，也就不会发生后来那么多的事情。
乔葭呢？因为是不喜欢的女儿的孩子，再加上乔葭也是个女孩，所以就更难得到林文胜的喜欢了，乔葭打从第一眼见到外公的时候就已经看透了，外公看她的眼神里根本毫无一点关爱，有的只是对于拖油瓶的嫌弃，林惠送她回来的时候难道没有料到这一点吗？应该是料到了的，也猜到了以林文胜为主导的这个家里，乔葭想要过上好日子只能依附于葛慧敏，但葛慧敏有时候都自身难保，更多的时候，她根本护不了乔葭周全，好在乔葭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是平平安安地长大了，只是被许多人说成性格缺陷，她不爱交朋友，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不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相处。
如果连亲人之间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呢？
林文胜勉强笑了一下：“阿惠啊，都多少年没回来了，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呢，回来也好，多陪陪你妈，你妈这些年一直一个人，身边有个人照顾我也放心。”
这种话竟然出自林文胜的口中，让乔葭多少有些惊讶，林文胜的嚣张还历历在目，仿佛是在昨天，怎么突然之间就转了性？难道这次林文胜的病情真的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还有乔葭，供你上完高中和大学，你倒好，连家都不回了，你外婆平时那么疼你，你连个电话都没有，你就是这么回报你外婆的？你妈妈不回来也就算了，你也不回来，你外婆对你的好都喂了狗了？”
林文胜对乔葭的态度跟对林惠的态度完全不同，对林惠还算客气，对乔葭就全是数落，乔葭也习惯了，向来都从外公嘴里听不到几句好话，如果外公觉得多说几句心里能舒坦一些，她也不介意外公说些不好听的，反正自己听过就算，从不往心里去。
葛慧敏皱了皱眉，开口打圆场：“都这样了就少说几句，她们能来看你也是有心了，你自己的身体自己也应该清楚，好好休息吧，早点出院回家，出院哪能住得舒坦。”
林文胜摇了摇头，说：“我这情况我自己知道，估计也没多少日子了。”
“你别这么说，就你身上这么多毛病到现在都能好好的，说明时间没到呢，你就放宽心，好好听医生的话，肯定没问题的。”
葛慧敏这个时候才突然意识到，他们两个人果真是老了，都到了已经看天问生死的年纪，林文胜的身体一直不好，他自己也久病成医，保养自己的身体成了每天的首要任务，饶是如此，这两年的身体还是一天不如一天，尤其秦晓兰并不如葛慧敏照料的仔细，以至于他住院的频率越来越高。
“你能来看看我，我挺高兴的，以前的很多事情不论对错，也都过去了，我想你也不想听我说些对得起对不起的话，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这话听着很像是在道别。
乔葭的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紧张，林文胜年事已高，再加上身上多处疾病，出了什么情况都不意外，但她记得在自己还没有回到二十年前改变葛慧敏命运的时候，林文胜活的时间可比葛慧敏长，难道命运发生变化，连带着葛慧敏和林文胜的命运也有了反转？
她已经不敢去仔细探究这其中的细节，却突然意识到，命运果然是无常的，老天爷要给你什么收回什么，本就是它说了算。
林惠打电话回来，看见葛慧敏和秦晓兰在电梯口说话。
“你现在总该明白了吧？我请你来医院看看真不是为了让你来做护工，是怕以后你想见都见不着了，不瞒你说，医生都跟我说得很清楚了，老林这次的情况很不好，随时都有可能……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老林他自己应该也感觉到了，这些天一天比一天消沉，本来想着让你来开导开导他……”
“你别这么想，我看他气色还行，情况可能也没那么你想的那么糟糕，都在医院了就不怕，真有什么情况还有医生在呢。”
秦晓兰欲言又止，她想说的话其实有很多，尤其是对葛慧敏的，但如果真的说出来，又显得格外虚伪，事实上她和葛慧敏本应该无话可说，是那种见都不该见一面的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现在居然还能好好地面对面说话，足以让她心里松了口气。
“葛慧敏，如果老林真的……到时候还得请你帮忙。”
葛慧敏点头答应，临走时还安慰秦晓兰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要想太多，听上去很是大度，但乔葭想假如身份转移，如果是自己遇上了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做到葛慧敏这样大度，更不用说还反过来安慰秦晓兰。
连乔葭都那么讨厌秦晓兰，葛慧敏怎么会不讨厌呢？她只是把所有的厌恶都深深地藏了起来，从来都是用善意面对这个世界。
“妈，你就不该这么好说话，她和我爸背着你干出那种事情，把你害得多惨啊？你这个时候表达对他们的善意那不叫善良，那叫傻。”
林惠觉得母亲的态度多少有些软弱了。
“你别这么说，他好歹是你爸。”
“我认他这个爸，他认我这个女儿吗？当初我离家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让我走了以后再也不要回来，还说我是个没用的东西，骂到我身上的难听的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葛慧敏停下脚步，抬眼看了眼身后的住院大楼，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你爸这次可能真的躲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