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宋大丫祈祷灵验了。
冷燕娘还真诞下了一个女婴。
孙子变孙女，期望落空的老刘氏气得当即就甩了脸子，都懒得清理，就随手拎起脏兮兮的小女婴出屋丢给门口的儿子，嫌弃地道：“快扔南山去，省得看着气人。”
这里的南山，并不是山，而是村外四五里处高不过三十米的一片土坡，荒烟蔓草，灌木丛生。
不知从何时起，附近村民家里有养活不了的婴孩都往这里一丢，当然，这些婴儿十之八九都是被视作赔钱货的女婴。
时至今日，已经逐渐形成一种风气。
“啊？扔了啊？燕娘……”宋三郎刚才已经听到他娘骂了一句又是个赔钱货，虽然也有些失望，但他娘这般干脆利落的处置还是惊到他了。
正想说，要是扔了，媳妇醒了怎么交待，就被老娘给打断了：
“不扔还留着过年呢？那几亩田养活家里这几口人都费劲，哪有粮食养这么多赔钱货？”家里有两个已经够了，绝对不能再添一个了。
这年头哪家没往外扔几个孩子？
有的人家是实在是养不起，而有人则是觉得养得起也是给别人家养媳妇，纯属赔本买卖，不划算，家里最多留一两个帮着大人煮饭带孩子的女娃就行了，再多就纯粹是浪费粮食了。
悦然：“……”
这老太婆心可真够狠的！
没错，她晓得自古贫家就有溺婴的恶习，却没料到刚来就遇到了这种糟心事，且被丢弃的女婴还是她以后的妹妹，对她这个后世人的冲击不可谓不巨大。
一瞬间，她忽然就醒悟了，家里为何只有两个孙女了。
合着都是这么没的！
悦然下意识踮起脚尖，去瞅炕上耗尽精力睡过去了年轻妇人，要是晓得自己拼尽全力生下来孩子给扔掉估计都得疯。
屋外。
迫于老娘的淫威，兼之怀里的婴孩不比他手掌大多少，哭都没力气，一副随时都可能咽气的模样，宋三郎心说就是不扔怕是也养不活，心里一横就往外走。
见状，老刘氏脸色极不好看地回正房去了。
还以为家里又能添一个男丁呢，盼了这些日子，到头来却又是一个丫头片子，她心里的气可没那么快消下去。
此刻，小院里唯一高兴的当属心想事成的宋大丫了。
“太好了！三婶那个坏女人又生了个赔钱货，肯定要倒大霉了，爹奶也不会找我麻烦了。”
生了女娃还想坐月子？
看着吧，她奶肯定明日就得喊三婶下地，包揽家中的大部分家务，她跟她娘也能跟着轻松一段时间。
然而，就在宋大丫幸灾乐祸时，就听到院里有人进来了，还以为是在地里干活的人回来了，结果等她出来看到来人后，不由就愣住了。
“三叔，你咋又把它抱回来了？”
宋三郎如梦方醒，一时面色微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只记得刚走出院门就听到背后有人喊他，结果一转头就看到自家大闺女枝枝，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令他羞愧不已，然后他就鬼使神差似地往回走。
“爹，快进屋，娘要看妹妹！”矮墩墩的悦然看都没看宋大丫一眼，伸手扯了扯宋三郎的衣襟，提醒道。
即便现在是五月天，新出生的婴儿也不宜在外面待太久，况且这个妹妹娘胎里就亏了身子，还是个七个月点的早产儿，就更应该精心养着了。
饶是屋里刚生产过，还没收拾，血气冲天很不好闻，但至少挡风。
看着父女俩进屋，宋大丫气得跺脚，冷哼一声：“等奶知道了，有你们好看的！”
宋三郎身上也不是一点长处没有，至少眼里还算有活。
见生产时炕上的土与稻草还在那堆着，他把婴孩搁在熟睡中的媳妇身旁，二话不说就挽起袖子开始清理一片狼藉的半边炕。
悦然微点下头，觉得这个便宜爹还有点可取之处，难怪冷燕娘当初会瞧得上他，至少不个好吃懒做的，好歹知道疼媳妇。
化身小人她也没闲着，颤颤巍巍地踩着凳子上柜盖，支开木窗通风。不然这屋里好人都给熏得待不住，更何况是炕上刚生产过的大人与新生儿。
再者，悦然从剧情里知道，他们三房就这一间屋，晚上孩子大人就睡一铺炕，这要是不散散味，其他人倒也罢了，她头一个就受不住。
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就算分家，也不一定能实现。
要为什么？一个字，穷！
要是能盖起房子，家里的已经成亲的三个儿子都不想挤在这个破院子里，整天鸡飞狗跳的过日子，早就闹着分家了。
分家？
悦然莫名就心动了一下，也不知被她这个小蝴蝶改动了一下剧情，事情还会不会顺着剧情发展了。
剧情里，冷燕娘次日一早醒来得知孩子被丢出去后，不顾自己生产伤了身子，疯了一样跑去南山找回孩子，多亏扔孩子的宋三郎跟着，不然她都不晓得哪个是她闺女。
女婴虽是找回来了，可看半死不活的样子也不像能养活的，老刘氏骂了几句索性就不管了，还故意通过磋磨儿媳来彰显婆婆的权威，原本是三个儿媳分担的家务，却全交给刚生产没几日的三儿媳一个人。
但冷燕娘到底是秀才家的女儿，纵然看起来温婉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基本没吃什么大亏。
最后在老爷子的干涉下，家宅才渐渐安宁下来。
还好还好，自家娘不是个软性的。
悦然不由暗自庆幸，要是遇上一对心甘情愿当牛马的父母，她说什么都得跑路。
主要这样的爹娘比阿斗还扶不起，她敬谢不敏。
倒掉一簸箕脏土回来的宋三郎见悦然开了窗，吓了一跳，“枝枝，你娘吹不了风，快把窗子放下来！”
“这会没风，散散味就关。”屋里又是扬起的尘土，又是血腥味，开了窗悦然就躲了出去。
不过也没走远，就守在门口，谨防正房那位老婆子得知孩子没丢再发飙。
一直到吃完饭时，冷燕娘还没醒。
领着一家人下地归来的宋老爷子得知盼望已久的孙子给飞了，死水一般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沉默地蹲在屋檐下抽了一袋旱烟。
两个妯娌自觉地钻进厨房接替婆婆做饭，凑在一起小声嘀嘀咕咕。
“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娘不是让人看了老三家这胎是儿子吗？怎么生了个闺女？”
“八成是看走眼了，不生下来，谁也猜不准是男是女。”
宋大郎同情地看了三弟一眼，拍着他的肩膀宽慰道：“没事，接着生就是了，下一胎保准就是大胖小子了。”
性格木讷嘴巴也笨的宋二郎对着三弟憨厚地笑了笑，貌似在劝他想开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儿子总会有的。
也不是谁都像大哥运气那么好，大嫂一口气就生了三个儿子，中间还流过一个。
原本没放在心上的宋三郎被两个哥哥这么一弄，心里反倒有几分不好受，没生儿子像是他无能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