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来回到了自己的营帐，薛青鸾依旧感到透体生寒，内心那份恐惧久久无法散去。
她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来的，只要一闭眼，脑海中便会浮现出那双令她浑身打颤的冰冷眼神。
杨灵睿确实不擅算计，也没有多么厉害的拿捏人心的手段。
但“杀”之一字，却是始终无往不利。
他不指望、也不需要薛青鸾的忠诚和臣服。
只需要让她永远笼罩在这份恐惧的阴影之下就足够了。
送走这位新得来的伴修，杨灵睿便起身去往了位于大营西南方向的一处地点。
那里是一片种植园，栽种着各种各样的东荒特有植被。
像这样的种植园，在何胜来经常停留的几处驻地都能见到。
其中不只有灵植，普通的植株也可见得，都是逐虎境内极为稀少或绝迹的种类。
自从夺地战开始后，何胜来便很少与杨灵睿一同行动。
他完全退出了前线作战，奔波于每一处被打下来，归于何家的山头之间，收集着各类植株，并带回最近的后方驻地进行培育。
杨灵睿此前俘虏的那些东荒旧势力修士，如今也就成了这些田间地头中忙碌的劳力。
何家对育养植被的要求极高，凡人根本满足不了他们的要求，必须得是这些修士才行。
前几日何胜来又外出寻觅灵植，直到今天才返回了这处驻地。
杨灵睿穿过种植园，在最西边的一处独立地块见到了何胜来的身影。
他正站在一株青蓝色巨木之下，向其施展着一门秘法。
随着他掌中法光闪烁，这巨木的枝叶也在阳光照射下开始不断变幻颜色，并摇晃着洒落下细沙模样的粉末。
何胜来指尖掐诀，向下一引，这些粉末便被收入其腰间的一个口袋内。
杨灵睿在一旁静静的等待，直到何胜来收了术法，方才上前。
“见过何大人。”
“如果觉得叫着别扭，现在也可以直接叫我何胜来。”
杨灵睿闻言一笑：“还是何大人叫着顺口。”
“呵呵，你小子倒是不忘本，杨家有你，合该兴盛。”
何胜来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转身带着杨灵睿在田间漫步起来：“这消息传得很快，恐怕过不了几日，那份‘世家令’便会送去松山了。”
“可我还没突破凝元呢。”
“那能一样吗？你现在可是天骄，凝元于你而言，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
作为何家嫡子，即便没有战报，也自会有人将孤惠镇的消息送到何胜来手中。
故而杨灵睿也没有在重复讲述当日孤惠镇发生的事情。
对于王朝的做法，何胜来并没有感到意外，或者说，这也在他和何家的意料之内。
“那双手掌别急着炼化，等凝元后再炼，效果会更好。”
何胜来一边打量着四处劳作的苦役修士，一边说道：“还有那个揽月宗的女修，是个吃硬不吃软的性子，莫要给她太多好脸色。”
“多谢何大人指点。”
即便已经成为了万众瞩目的天骄人物，杨灵睿心中依旧对何胜来保持着应有的尊敬。
这不只是因为他背后的何家，更是因为他一直以来对杨家与自己提供的支持。
虽然这也是带有目的性的，但论迹不论心，若没有何胜来帮衬，那杨家便不会有如今的光景，他杨灵睿也不可能走到如今这一步。
谈话间，二人走到了一处新开辟的小块灵田。
这里的灵植刚种下不久，如今也都只发出嫩绿色的小芽儿。
何胜来在灵田边缘止步，半蹲下身子，指尖轻轻点在其中一株小芽上。
“灵睿，十多年前的那次初见，你在我眼中，便如这刚发出的新芽一般。”
杨灵睿闻言笑着摇摇头：“那日何大人可是将我吓坏了。”
“当真如此？”
何胜来眼神微动：“那时我入朝为官不久，心性与手段都还稚嫩，性子也是未经磨砺，如今复盘起来，倒是被你们一家给耍得团团转都不自知了。”
杨灵睿没想到何胜来还将这件陈年往事记得这么清楚，旋即感慨一叹。
“唉...那时家中一贫如洗，总为灵晶发愁，一块恨不得掰开做两块来用，恰逢大人上门，灵睿便与两位老祖商议着演了那么一出，想以此博得大人同情，多得些灵晶赏赐，也实属无奈之举。”
听得他这般解释，何胜来便也有了些许共情。
“世间无奈之事何其之多，莫说是你杨家，就算是我家，当年不也是迫于无奈，才几经辗转来到了逐虎落脚。”
聊到何家的过往，何胜来话语中亦是透露出些许遗憾之意。
杨灵睿侧耳细听，关于何家的过去，他听闻极少，或者说整个逐虎了解何家底细的人都没有太多。
除了皇室，知道最多的可能就是何家的对头苏家了。
不过有些可惜，何胜来似乎并没有就此展开细聊的打算。
他拨了拨灵植幼苗边上的土壤，转而开口道：“说来也是有趣，因为早年的行事做派，我在王朝内的风评，似乎也是一面倒的不怎么样。”
杨灵睿闻言不禁扯了扯嘴角，露出些许尴尬的表情。
何止是不怎么样，外界对何胜来的评价，从来都是直接和“晦气”画上等号的，已经到了闻之变色的程度了。
这主要还是因为他处置的那些事情，也只有他这个身份才能毫无顾忌的推进下来。
比如去查问某位地方高官，旁人可能会顾及其颜面和身后背景，总会给些台阶。
但何胜来从不需要如此，被他查问的人中，甚至有因羞愤难忍最终自尽的。
自他入朝为官，便一直扮演着这样的角色。
王朝高层自然喜欢有人主动做恶人来替他们出手敲打朝内百官，正风肃纪。
何家也想以此来磨砺何胜来的心性，以便于他日后更好的掌持家业。
这也就造成了如今王朝内对何胜来形成的刻板印象。
傲慢，霸道，狠厉，喜怒无常...
不过，就杨灵睿长期与何胜来接触下来，这位何大人经过几年的磨砺成长，无论是心性还是手段，都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至少自己跟在他身边，还是总能学到不少东西，深感获益良多。
“就因为你这事，王朝专门派了两个人来与我安顿解释，生怕我因此心生不满，有意难为于你。”
“呵呵，如此便可见得，世人对我家所求之道，实是了解甚少。”
何胜来话到此处，便是站起身，目光也从那株小灵植转移到了杨灵睿身上。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却是不知，树木与树人并无分别，皆是要在长成的那一刻，才最是喜人。”
“如今你晋升天骄，我初证大道，可谓皆大欢喜，怎会有不满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