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子本来觉得没人记得留菜给他已经够惨了，没想到还有更惨的，就是他提出抗议大家都当没听见。
他前面的抱怨刚出口，大家只是微妙静了一瞬，下一秒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揭过去了。
老雷：“你们别光站着看！给我盛饭啊！”
一帮人立即跑着忙活开了：“是，是，师父您坐！”
没一会儿热腾腾的饭端上来了，居然也只端来了一碗。
就在小儿子气冲冲的准备抗议的时候，大哥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弟弟啊，剩下的菜怕是只够咱爸一个人吃了，你就别去跟咱爸抢了。肚子饿的话，就去村头庄二家拿几包预制菜回来热热吧！”
回旋镖虽迟但到，小儿子忽然想起自己昨天放下的豪言壮语，不由得心里发怵。
他买的预制菜是真的够他吃三年的量啊！
买的时候对方说了，本来非质量问题是不退不换的，但是看在熟人的面子上，要是想退货，那最晚下午就得退了。
现在都晚上了！光顾着陪亲爹做检查，忘了还有这一茬！
小儿子瑟瑟发抖的问：“哥，你们今天不会一包预制菜都没用吧？全用的新鲜食材?”
“那当然了，有大厨现场现炒，谁还要吃预制菜?脑子又不是瓦特了！”
莫名感觉胸口中了一箭的小儿子咽下喉头腥甜，开始自我催眠：“没事哒没事哒，是噩梦，梦醒了就好啦！”
此时此刻，死而复生的老雷也觉得自己如在梦中。
面前的那盘菜虽说是超绝“拼好饭”，但也不掩其风华。
糖醋排骨自然不必说了，刚醒过来那会儿他已经猛猛炫了好几块，味道就跟他闻到的那么好吃，所闻即所得。
令他惊讶的的是，那个小伙子做的其他菜也都这么好吃。
糖醋排骨这种东西，有时候误打误撞，糖多了加醋，醋多了加糖，新手小白也能碰巧调出完美的糖醋比例。
然而如果十几道菜全都火候适中，味道上乘，那就不是一个误打误撞可以解释的了。
吃第一道菜的时候，老雷心想：“小子不错，有点天赋，就是打扮得不大靠谱，想要入我门下还得染回黑发。”
吃第二道菜的时候，老雷心想：“此子乃是可造之材，若是拜我为师，我定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将来能传我衣钵也未可知。”
吃第三道菜的时候，老雷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煎煮烹炸样样皆精，手艺毫无短板，我还有什么可以教他的呢？”
吃到第四道菜的时候，老雷咀嚼的动作越来越慢，一股震荡和悲怆犹如惊涛拍岸，将他劈头盖脸砸了个透心凉。
“此人的厨商……只怕在我之上……”
但这可能吗？那只是个黄毛小子，这辈子吃过的米都没有他吃过的盐多吧？
是真是假，再验证一下就知道了。
对于下一道菜，老雷是如此迫不及待，又生出一些望而生畏之感。
终于，他还是迈出了那一步，死而复生后尚且迟钝的味觉在这一刻彻底复苏，他的膝盖也开始发软，竟然不受控制地向下跪去……
“师父！”
一旁的五个徒弟早有预料似的，一左一右、接二连三、七手八脚地上去把他搀了起来。
“师父您坐，您坐好，小心呐！”
老雷嘴里塞着东西，“呜呜”地说不出话，只能捶胸顿足。
若是安老头在这里，一定能充当老雷的中文翻译，他要表达的是：
“我哪里配腆着老脸坐着吃啊！
我炒了大半辈子菜，自诩是个没有厨师证的无证之王，就算不能称霸厨林，至少也能拳打小餐馆，脚踢大饭店！
结果我竟然连一个厨师学校刚毕业的学生的比不上！我这一辈子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啊！”
还好他活过来了，不然到死都被蒙在鼓里。
老雷咽下了嘴里这口菜，却咽不下心里这股气，这股气是冲着安老头去的。
“老安啊老安，你瞒得我好苦啊！有一个炒菜这么厉害的侄子，居然直到我办葬礼才请出来露一手，敢情是我不死还不配吃了？我拿你当知己，你拿我当煞笔，不行，我得找他理论去！”
老雷撸起袖子就想去找老安干仗，被大家急急忙忙拦了下来。
“师父，师父，别冲动，别冲动！身体要紧，身体要紧！”
老雷手一甩：“师什么父，别叫我师父，就我这水平，我哪里配给人当师父！你们拜那个山风为师吧！“
这话本来是赌气说的，万万没想到，徒弟们在静默一秒后，竟然狂喜着异口同声：“一言为定！”
老雷顿时就不生气了，怒火也平息了，因为内心已经拔凉拔凉的。
大徒弟扭扭捏捏又压抑不住欣喜地说：“本来咱们几个还不知道怎么跟师父您提呢，既然您主动说了，那徒弟们就顺从师命，离开师门，投入萧哥门下了，嘿嘿……”
其他徒弟也紧跟着：“本来咱们打算年后就不干厨师这行了，去城里打工了，是萧哥让我们看到了这一行的未来，唤醒了我们对厨艺的热爱。”
“师父，我们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栽培，即使将来不在您门下，也一定将农村坐家厨师这一行发扬光大！”
老雷一屁股栽回座椅，心如死灰，啊，杀人诛心！
咋的以前跟着我的时候就看不见这一行的未来吗？
但是有一说一，连老雷自己都看不见这一行的未来，何况是这些小年轻。
确实是萧山风的出现，让老雷觉得这一行又焕发了新的生机。
有句话说得好：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他可以后继无人，只要这一行后继有人就好。
“好好好，你们就学吧你们就，这一行学问可大着呢，不是你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能学得会的，再不能像以前一样了。”
得到了师父的应允，五个徒弟更加高兴了：“是！我们以后一定勤奋用功！”
老雷“哼”了一声，胡子翘得老高：“你们别高兴得太早了，光想着投入人家门下，人家答应收你们了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几人面面相觑，好像萧哥确实没有表露出这个意思嚯。
萧哥也许可能应该大概似乎不会拒绝他们的吧？
但是他们已经自己把自己逐出师门了，要是萧哥不收他们，那可咋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