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渐急,夜色愈深。
花沐冰蓝的眸子斜睨河面:“你猜,下一个会是谁?“
孙路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总归轮不到我们。”他忽然抬眸,“毕竟...”
“毕竟什么?“
“毕竟...“孙路从药囊拈出一粒莹白丹丸,指尖轻搓便化作齑粉飘散,“听曲儿的时候到了。”
花沐折扇展开,扇面星图流转:“那就看看...这出戏,到底唱的是《斩妖》,还是...《弑君》?”
孙路轻笑,苍白的脸上浮现病态的红晕:“反正...”
他袖中滑落三枚银针,针尾红绳无风自动:
“唱错词儿的,总会被毒哑嗓子。”
远处惊雷炸响,照亮二人眼底森然寒意。
一阵更猛烈的夜风裹着冰冷的雨点横扫而过,带着浓烈的腥味,浓雾深处,似乎有更多低沉的嘶鸣在回应着死去的同类。
花沐看向孙路,语气变得严肃:“你今晚真的不进宫?”
“我去做什么?”孙路摇头,“治病救人才是我的本分。”
“但若是它真的醒了...”
“那就不是医术能解决的事了。”
孙路打断他,眼神突然变得深邃,“花沐,你我都很清楚,有些劫数,注定要有人去应。”
“不论《乐经》是不是被小洛洛继承...也不论白墨那些小崽子最后的命途如何,做长辈的,总要走在他们前面...替他们挡些风雨的。”
花沐沉默良久,终于点头:“我明白了。”
他转身欲走,却被孙路叫住:“等等。“
孙路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扔给花沐:“带上这个。”
花沐接过锦囊,只觉入手冰凉,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铃音:“这是...”
“我师父留下的。”孙路的声音很轻,“或许用得上。”
花沐郑重地将锦囊收好,深深看了孙路一眼:“保重。”
孙路摆摆手:“去吧,别让陛下等太久。”
孙路转头望向河上迷雾中缓缓驶近运送伤员的渡船,声音平静得像是在吩咐一件最普通不过的小事:“至少...你要出现在我给念瑶办的庆功宴上。”
花沐微微颔首,挥手撤去挡雨的阵法,一步踏上湿滑的画舫边缘。
雪白长发在狂风中飞舞,锦袍被雨水打得紧贴在单薄的身躯上,像一面猎猎作响的残旗。
他望着浓雾深处皇城的方向,眼底幽深一片,低声应和,话语轻得瞬间就被雨声吞没:“是啊...那簪子至少也能算做我的一份心意吧。”
他立于船头,身后是运河上残余的诡谲光点与沉没的黑暗。
渡船缓缓驶入浓雾,如赴一场无声的盛宴。
雨幕中,花沐的身影渐渐模糊。
孙路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直到一名士兵的呻吟将他唤回现实。
“大人...我...我好冷...”
孙路蹲下身,检查那名士兵的脉搏。
他的手指刚搭上对方手腕,脸色就变了。
“怎么会...”他猛地扯开士兵的衣领,只见其心口处不知何时浮现出一个诡异的蛇形印记,正泛着幽幽紫光。
孙路立刻从药囊中取出七根金针,分别刺入士兵的七星穴位。然而金针刚入肉就变成了黑色,针尾剧烈震颤起来。
“晚了...”孙路喃喃道,“已经开始转化了。“
他抬头环顾四周,发现越来越多的伤员身上都出现了同样的蛇纹。
孙路低低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没有恐惧,只有一丝极淡的疲惫和对无法避免的伤亡的惋惜。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腹下苍白的皮肤下,几道细微的、活物般的青紫脉络猛地凸起又平复下去。
雨水中,隐约有紫黑色的细丝在流动...
“原来如此。”孙路苦笑,“佘度自爆不是为了逃跑...是为了播毒。”
他站起身,从腰间解下那块紫晶玉。
玉中的黑雾此刻已变成深紫色,翻涌得更加剧烈。
“既然这样...”孙路深吸一口气,突然将紫晶玉按在自己心口,“那就来吧。”
耀眼的紫光从他指缝间迸射而出,照亮了整个河岸。
士兵们身上的蛇纹仿佛受到召唤,纷纷化作流光飞向紫晶玉。
孙路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精血,但他的手纹丝不动。
“大人!”几位空明军挣扎着想要上前。
“别过来!”孙路厉声喝道,“带着还能动的人,立刻上船撤离运河!”
“可是您...”
耀眼的紫光以孙路的心脏为中心骤然爆发,撕裂了雨夜的昏暗,将河岸的泥泞、垂死的士兵、乃至飘摇的雨丝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深紫色。
那光芒并不温暖,反而带着一股阴冷的、令人骨髓都发颤的吸力。
“大人!”几名还能站立的空明军士兵目眦欲裂,欲要冲上前。
“滚开!”孙路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威压,压得人灵魂一沉,“执行命令!带还能动的上船,远离运河!违令者,军法从事!”
他额角青筋暴凸,本就苍白如纸的脸颊因为剧痛和能量的强行吸纳而扭曲痉挛,嘴角溢出的那一缕血顺着下颌滴落,落在泥水中竟发出“滋滋”的轻响,腾起缕缕紫烟。
按住紫晶玉的手背上,血管贲张如紫黑色藤蔓,皮下仿佛有无数活物在激烈窜动,每一次搏动都让那紫光更盛一分。
随着他的喝令,更多伤员胸口的蛇形印记仿佛被无形的钩索拉扯,化作道道或深或浅的紫黑流光,凄厉地尖叫着,尽管无实质声音,却能感受到那股灵魂被抽离的痛苦。
一股股流光从士兵们体内剥离,万流归宗般疯狂涌向紫晶玉。
惨叫声在岸上此起彼伏,那是被强行剥夺附着血肉毒素的巨大痛苦。
孙路身如磐石,唯有剧烈颤抖的肩胛骨和愈发急促的、带着血沫的喘息,昭示着他承受的反噬何等恐怖。
紫晶玉在他掌心疯狂震动,原本翻涌的黑雾已被彻底同化为深沉如深渊的紫黑色,其内游弋的蛇影膨胀、扭曲、互相吞噬,散发出的邪恶气息令空气都为之粘稠。
玉石表面甚至开始浮现细密的裂纹,仿佛下一刻就要炸裂。
“撑住...都给我...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