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快马奔波让秦姝腰肢酸疼,她轻轻揉着后腰,抬眼时正对上段韶略显尴尬的目光。
两人静默片刻,段韶先开口问道:“阿姝,连日奔波来此,就为了寻赵北秋?”
“额,顺便寻莲婶她们......”
“以大将军的性子,断不会让你独自前来......听我一句劝,明日天一亮就早点回去。
现下眼看就要开战了,若你有半点闪失,我和明月如何向大将军交代?”
“我戴着面具而来,旁人也少有认得我的,大将军问起,你们全当没见过我,总之我一定要见到北秋,才会回去......”
段韶眼底晦暗难明,直到几人一起用过晚膳,目送秦姝归了自己军帐。
才转向斛律光:“如今阿姝来了军营,等北秋一回来,我们该如何完成大将军交代的任务?!”
斛律光闻言眉头紧锁。他本就不愿对赵北秋痛下杀手,此刻与段韶四目相对。
高澄之所以特意指派他们二人执行此令,就是要确保赵北秋必死无疑。
叹气道:“大将军为何一定要置北秋于死地呢?!早知如此,当初阿姝劝北秋离开的时候,我就不应该多嘴。”
段韶心里却能猜到个七分,却没有多嘴接话。
半夜,秦姝悄然整装完毕,轻轻撩起账帘一角,却见账外已然有重兵守卫,又重新放下帘账。
略作沉吟,重新掀帐帘大步而出,两名守卫立刻如影随形。
“怎么?”
秦姝突然驻足:“难道我要去如厕,你们也要跟来吗?”
“斛律将军吩咐过,要寸步不离的护卫好娘子,卑职不敢怠慢,我们在外候着便是!”
“你们?!”
“你们在前引路,我不知道茅厕在哪里。”
二人引她穿过营帐,渐渐到了偏僻处,秦姝箭步上前,右手掌风猛击左侧守卫后颈,那人闷哼未及便软倒在地。
右侧守卫尚在惊愕间,她又旋身一记手刀劈展下去。
秦姝转身疾奔,掠过水师营寨,直至看到轻舟停泊晃荡处。
拔刀斩断最近一处缆绳,正要跃上舢板。
忽觉肩头一沉,铁掌如枷狠狠将她拽回。
回身一看,月影下的轮廓正是斛律光。
“明月大哥?”
“阿姝,随我回去。”
“我不回!”说罢劈出一掌,斛律光只侧身避让,反手一扯将她拖离船身丈余。
对招之际,斛律光处处留手,秦姝却是急得招招狠辣。
“什么人?”
水师巡逻听到动静,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火把的亮光刺破黑暗。
两人身形一顿,同时收势,斛律光将秦姝往身后一挡:“是我!”
巡逻队长举着火把凑近,待看清面容,慌忙抱手:“斛律将军?卑职不知是您......”
“将军怎会在此处......”
秦姝趁机悄然退向水边,只是腰身刚转,斛律光已翻掌擒住她的手腕,指节发力一发力,又生生将她拖回原处。
“本将身后这位小兄弟,从小到大,没每见识过战船规制,我就领他来瞧瞧,有没有妨碍诸位巡防?”
大半夜的理由虽然牵强,但毕竟斛律光是大将军的亲信,也不可能有其他不轨意图。
领头人忙道:“岂敢!斛律将军还请自便,卑职这还需继续巡哨,就先行告退了。”
火光渐远,斛律光刚一转身,忽觉脖颈一刺,伸手摸去,正触到一根银针,轻轻扯出。
“阿姝?你......”
“对不住,明月大哥。”
视线模糊间,身子被轻轻托住,小心的挪动着远离了潺潺水声。
却仍死死攥住秦姝的衣袖,齿间挤出几个字:“别......别去涉险......”
话音未落,人已昏沉倒下。
秦姝沿着泗水借着夜色的遮掩往南顺流而下,待觉察水流渐缓、水面变宽,猜到该是与水坝相近了,随即拨转船头,向东岸靠去。
上了岸,伏低身子没走几步,忽听不远处一声厉喝。
“何人鬼鬼祟祟?给我站住?”
秦姝反而奔得更急,猝不及防一支冷箭钉入左腿,剧痛之下身形踉跄,竟一头栽入水中。
刺骨的寒意瞬间裹住全身,僵直的手指徒劳地抓握着水流,愤命挣扎之际终闭不住气,河水开始不断灌入口鼻,呛入肺腑。
耳畔隐约飘来岸上的对话
“看清了吗?是什么人?”
“怕是细作?”
声浪渐渐扭曲,最后都化作水底沉闷的回响......
梁军士兵将人拖上岸时,兰京举着火把扫过,昏黄火光下,那张青白如纸的脸庞令他不可置信。
“秦姝?!”
随即将火把塞给身旁士卒,屈膝跪地,手指急急探向她颈侧后,开始按压捶胸施救。
翌日天明,斛律光被一股浓烈药熏呛醒,睁眼之际头脑仍旧昏沉,勉强爬起身子,只见医士收回熏药,段韶,尉相愿立榻前。
还未及开口,便听得段韶一声嗤笑:“明月呀明月,你怎又栽在一女子手里?”
“孝先,你莫要笑话我了......”
“若阿姝有个三长两短,又该如何是好?”
医士拱手离开帐后,段韶方回身落座。
只说道:“这有何难?阿姝既去寻北秋,而北秋又潜入梁营,那便直接踏平梁军大营,把人抢回来!”
“你......”斛律光咬牙起身,一把扯过长靴。
“她孤身犯险,我是怕被梁军发现......”
段韶不以为然,招呼着尉相愿:“来、来、先用早膳。”
一边扒拉着饭食,一边絮道:
“明月,你是不知,阿姝向来都会化险为夷......上次玉壁收兵,大王独留下她前去刺杀韦孝宽,那般险境她都全身而退,我看这次也不成问题。”
见斛律光仍眉头紧锁,继续说道:“况且,人已经去了,如今着急又有什么用?
大都督有令,用过早膳就到主帐议兵,当务之急,也只有先打赢这场仗再说,大将军可是一心盼着捷报呀!”
斛律光已经来到案前落座,拿起一个胡饼就着酪浆吃下。
“阿姝那银针倒是厉害,”
“呵!”不由冷笑一声:“却先拿来对付自己人......若是此次没那么幸运,又该怎么办......”斛律光仍是愁眉不展。
随即问道:“要不要写信告知大将军?”
段韶摇了摇头:“不用了,书信往来晋阳少说七八天,兴许那时候阿姝就回来了......”
“你怎的如此沉得住气?大将军虽是在意胜仗,但也在意阿姝呀......”
尉相愿饮过一口酪浆,含笑插言:“斛律将军有所不知,在您昏迷期间,刘桃枝带了一帮人,是追着阿姝来的,段将军已经派了他们一行人前去打探了?”
斛律光大喜:“好你个段孝先!为何不早说?”
段韶指着斛律光,忍俊不禁:“就想瞧瞧你这着急的模样......”
“可你......也着实急得过分了......”说罢,眼含深意的盯着斛律光。
他却默然的低下头,继续撕咬着胡饼。
羊侃来到中军大帐前,驻足凝望,深吸一口气后,方才掀帘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