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雪初你告诉我，是不是？”
晏雪初缄默，从小到大，二师兄从未唤过她的大名，如今倒是头一回听到他直呼其名，眼底的眸色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
僵持良久之下，晏雪初吐息着，垂着眼眸回答：“是，其实我就是你的药引。这么多年以来，师父为了解你身上的毒，想过了不少的办法，但都没用。
后来我们村子发生瘟疫，我不顾危险闯入虫谷，身上扛着毒虫的毒性被大师兄所救，或许师父那时便是在我的身上看到了希望。”
“我以自己为筹码，换得了师父拯救全村人的性命，因此师父才收我为徒，虽然我入谷之中日日要受到毒虫的啃咬，在体内积攒毒性，用以毒攻毒的方式成了你的药引，但我从未后悔做出这样的选择。”
就她一个人换的谆娘和其他村民能活，这条命便已经值得了。
百里陌下颌紧绷，牙关紧咬，他盯着晏雪初，声音低沉又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意，“你是不是傻？你怎么能为了救我而不顾自己的性命？你知不知道要是稍有差池，你是会没命的！”
当初他以为就是一点血而已，不会伤及她的性命，可当他在血浴之中醒来，察觉到浴桶中的人血，他才惊觉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原来他们从来都不是为了压制他身上的毒，而是为了给他的解毒，但这样做的代价很有可能是用另外一个人的性命来换他的。
无论是道德还是良心，他自觉对不起她。
更不想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
“我虽然把你视作亲妹，可你到底不是，你犯不着为了一个承诺，而牺牲自己救我！如果救我是需要用你的性命来换，我宁愿你们放弃我……”
他不想为了自己能活而永远背负着一条人命，况且她还是从小陪伴着自己长大的师妹。
如果她真的因为自己而死，即便他身上的毒解了，他又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
“师父当年便与我说过，这么做会随时有性命危险，可我纵使惧怕过，这么多年也扛了过来。如今二师兄身上的毒解了，而我眼下也还活得好好的，以后二师兄可以行走在任何你想去之地，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晏雪初朝着他微微一笑。
对于她来说，这一切已然是最好的结果。
看到她脸上那浅浅的笑颜，那笑容纯净而温柔，如同春日初绽的花朵般明媚。
百里陌眼底的神色复杂，掩藏在袖中的手不由得捏紧，指节泛白，一股愧疚之情如潮水般汹涌的将他淹没，让他无法自持。
终于，他立时从位置上站起身来，在晏雪初面前跪下。
“昭昭，对不起。”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颤抖，仿佛是压抑着内心的痛苦与挣扎。
“二师兄你这是干嘛？”晏雪初愕然，慌忙地就要将他扶起，“快起……”
百里陌抓住她的手臂。
“要不是因为我，也不会让你如此做，还险些丢了性命。”他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晏雪初，眼中充满了愧疚与自责，“不管你当初答应了母亲什么，可说到底是我对不住你，让你忍受了毒虫啃咬之苦，不得已成为了药引……”
跪在冰凉的地面上，百里陌的心依旧被火灼烧般，他深知自己是亏欠她的，却不知该如何弥补。
见他如此，晏雪初语气变得深沉，“二师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虽不是兄妹，但却胜似兄妹。你方才说犯不着因为一个承诺而不顾自己的性命。”
“在我心中，二师兄是兄长，亦是亲人。即便不是为了承诺，看着自己的兄长每日备受毒性的折磨，我明知自己可以救，却要选择放弃，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到。”
“师兄说如果救你是需要用我的性命来换，让我们放弃你……你可知师父为了救你，这辈子走过了多少地方，收集那些珍稀药材？师兄可曾看着师父的双手如今又长出了多少粗粝的茧子？”
“承受了那么多毒虫的啃咬，才能救得你的性命，师兄又可曾问过我，是否愿意让这么多年的努力都白费掉？”
现在他既然都已经知道了一切，晏雪初便想与他说些掏心窝子的话，让他知道他的这条性命是她和师父的共同努力换来的，不是他随意说放弃便能够放弃的。
晏雪初将他扶起身，“二师兄，我知道你得知这些，对我会有愧疚与自责。但这是我自己选择，你不要责怪自己，更不要责怪师父。”
“我曾听大师兄说过，当年师父收留他时，师父腹中便已然怀了你。她当初满心期待着你的降生，却不想师父遭人暗算的毒竟被你吸收了去，师父为此一直很自责，这么多年她从未想过要放弃你。我也做了许多，你怎么能说放弃就让我们放弃？”
百里陌眼圈酸涩，喉间滚动着压抑的哽咽，“昭昭，这么做值得吗？”
“亲人之间哪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你、师父、大师兄，还有谆娘都是我的家人，无论你们谁有事，我都愿意这么做。”
除了他们，还有赫连珏和孙文轩，也是她的家人。
她想无论换作是谁，都会和她一样的选择吧？
面前的少年羽睫轻颤，晶莹的泪珠在他瓷白的肌肤上划出两道轨迹，这一刻他拥抱住晏雪初单薄的身子，带着哽咽的颤音从喉间溢出：“昭昭，谢谢你。”
谢谢你这般拼命的救我，从今往后，我便欠了你一条命。
将来无论他在哪里，只要晏雪初需要，他便会无条件的站在她身后，哪怕搭上这条性命。
晏雪初抬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她想母亲，想谆娘时睡不着，他就会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入眠那般。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冷厉威严的声音兀然响起。
还没等二人反应，一道劲风刮过，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直接捏住晏雪初的手臂，强行把她拉拽到自己的身边，接着便不由分说的就要挥出一掌。
晏雪初见状，立刻就抱紧着男人的手臂，大声地喊：“王爷不要伤他！”
于是，一股掌风从百里陌的面前呼啸而过，男人的手掌就停在距离他两寸的半空中。
百里陌呼吸凝滞，他的视线从男人的手掌移开，看到赫连珏眼神凌厉如刀的怒视着他，仿佛恨不得剜了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