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琅都已经拜托他了。
那他自然要如晏琅所愿，保住赤峰炘的命。
至于丹田，青染说虽有损伤但可疗养。
那就彻底损毁，不必再治了。
墨离从晏琅身旁经过，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如同砧板上的鱼般，任他宰割。
这种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他走上前去，将腰间玉佩取下。
见赤峰炘脸色惨白，脸上还有几滴未擦拭的血迹。
虚伪的怜悯目光一一扫过。
在感受到身后几道目光紧盯着自己的情况下，他这才掐诀调动玉佩中的力量。
随着玉佩中的力量引动阴毒，原本陷入沉重昏迷之中，毫无反应的赤峰炘动了动。
想要让阴毒毁了她的丹田与灵脉，让她从今以后绝对不可能再修炼，但又不至于死掉，需要十分精细的操控阴毒。
调动玉佩中的力量，引动阴毒在赤峰炘体内游走，一点点的腐蚀她的丹田与灵脉。
突然加剧的痛苦，让昏迷状态中的赤峰炘猛地弓起脊背，脖颈处青筋暴起。
丹田摧毁的瞬间，赤峰炘浑身抽搐着，十指死死抓着床褥，血色纹路遍布全身。
血沫混着破碎的内脏碎片从嘴角溢出，在惨白的皮肤上蜿蜒出刺目的红。
眼皮颤动不断，却始终无法睁开。
由墨离调动的力量一点点腐蚀丹田，发出细微的“嗤嗤”声。
像是烧红的烙铁落在皮肤上，缕缕黑气从毛孔中渗出。
墨离饶有兴味的欣赏着赤峰炘痛苦的表情，疼出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时，他手中力道加重。
床边痛苦异常，却丝毫不影响仙殿之中正在看独角戏的几人。
刚刚选择躲避起来，没出现在墨离面前的柯乏出现在了殿中。
青染站在她身后，欣赏墨离的表演。
而在两人身旁，晏琅正和赤峰炘看着表演。
“这小蠢货，还不知道你刚刚拜托那一下不过是为了让幻秋蝉更顺利进入他体内而已。”
赤峰炘双手抱胸，见他为了做到精细的损坏‘她’的丹田经脉，不断消耗灵力，不免摇头感慨。
晏琅笑了笑，“其实也不尽然，我那么做，也是为了帮他选择让你活还是死而已。”
赤峰炘没去想这重，了然点点头。
看着墨离被幻秋蝉所迷惑，根本不知晓此时此刻他压根没有调动过真正的玉佩。
所输送了灵气，也不过是注入到了一具毫无生机可言的黏土人偶之中。
“旁的不说，你打算让他弄多久？”赤峰炘问道。
晏琅耸肩，“自然是你昏迷了多久，青染仙尊救了你多久，他就弄多久。”
“那很坏了。”青染点评。
对晏琅报复人的手段，她觉得十分新奇。
墨离以为自己在折磨赤峰炘，殊不知在他动手的那一刻就陷入幻秋蝉的幻境之中。
他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混淆了时间观念。
会在操控阴毒的情况下不自觉的消耗掉自己的灵力，而且还不敢放松。
因为想要操控不出纰漏，他就必须不断的消耗，完全投入身心。
如果毁了一切，他好不容易得来晏琅的回应，就会落空。
就算是为了这一点，他也会死命坚持下去。
哪怕这样做的代价是损伤了他自己的经脉。
不得不说，晏琅将他把控得很好。
仙殿大门这一关就关了将近半个月。
对于墨离而言，不过才过去半天。
这半天里，他发现想要如此精准的操控阴毒是极为困难的一项挑战。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他便已经耗空了两次灵力，依靠自身携带的丹药恢复灵力，继续支撑。
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他逐渐出现力不从心之态。
适当的表露出虚弱对于他而言是十分重要的，这样才能让晏琅看出他真的有在全力以赴，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全力以赴。
一边顾着让旁人看到他为此的付出，一边在对待赤峰炘时不敢有半分懈怠。
阴毒的摧毁正在重要关头，一旦释放，赤峰炘必定会失误死在他手中。
旁的不说，青染既然能够看出阴毒的存在，自然也能循着这轨迹发现他在此抽离阴毒的过程中有大半是在引导阴毒摧毁赤峰炘的丹田和灵脉。
事情一旦败露，他与晏琅的关系再无法修复。
在没人上前相助的情况下，感受到阴毒逐渐不受控制，朝着其他地方蔓延。
墨离心一横，咬破舌尖使用禁术，一点点掏空自己的灵力。
为此，修为甚至逼近倒跌。
在这过程中，殿内其他四人完全没了动静。
只是对他来说是如此。
事实上，四人在仙殿内各做各的。
晏琅甚至尝试了一次御劫丹。
用的是墨离操控阴毒时消耗的灵力。
也算是物尽其用。
毕竟从始至终，墨离都没有真的用到玉佩，也没有真的操控到赤峰炘体内的‘阴毒’。
不过因为御劫丹的难度非同一般，这颗丹药晏琅并未炼成功。
还炸了青染一脸药灰。
青染干嚎了半天，骂骂咧咧的掐了道净尘诀，然后又跑去药柜打算重新拿一份药材来给晏琅炼丹。
结果发现少了好几味。
第一次炼丹时信誓旦旦拍胸脯说她这里什么药都有的青染狠狠打了自己的脸一巴掌，灰溜溜的跑去别的仙尊那里打杂求药。
晏琅得了空，就继续研究起毒术。
赤峰炘跟着一起。
负责在晏琅看书看着看着从坐得笔直，再到弯下腰，再到一手托腮，一手拿书。
到最后整个人趴在桌上侧着看书时，将人摇起来。
柯乏则是在练了解针的三十六针之后就适当出去绕了一圈。
告诉众人墨离前去帮忙的消息。
得知墨离真的去了，而且带了个玉佩派上用场，正在医治赤峰炘，众人心情复杂。
半个月以来，晏琅从未去仔细观察墨离那边的状况，完全放任他一人在床前站了半个月，输送了半个月的灵力。
期间灵力有多有少，但总是源源不断。
他之所以能够从幻秋蝉的幻境之中脱离出来，还是因为青染跑去打杂拿到药材回来。
一看墨离，发现他都快把自己抽空了，就为了操控阴毒。
眼看着人快没了，青染连忙招呼晏琅和赤峰炘过来。
见他摇摇欲坠，浑身打颤。
赤峰炘伸手戳了戳，墨离险些没有站稳倒地。
然而在幻秋蝉的幻境之中，他是自己没有坚持住险些摔倒。
这一晃可给他吓坏了，生怕没操控住阴毒导致赤峰炘没命。
连忙投去急切的目光。
见他被晏琅折腾成这副样子，青染嘴角抽了抽。
心中暗暗下了个决断，那就是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晏琅。
都有青染这么一个仙境第一医师开口说他快撑不住了，晏琅自然没有再继续折腾下去。
点到为止，方为上策。
若是真把人折腾死了，宸极再派一个新人来，又得重复这个步骤。
宸极有那闲工夫，她可没有。
将他从幻秋蝉的幻境之中解脱出来。
躺在床上，由青染用黏土捏出来的人偶已经换上了真正的赤峰炘。
脸上细节与幻境中墨离所看见的没有分毫区别。
得益于青染对捏人头的细致观察。
见总算大功告成，外界过去半个月，里头不过才经过半日的墨离踉跄后退两步，长舒出一口气。
度日如年是怎么样的，他总算是感受到了。
“好、了。”他开口，发现声音哑的不像样子。
话音刚落，“听到”这边动静的晏琅已经快步上前，神情焦急的朝着床上的赤峰炘看去。
见人并未醒来，她转头去看墨离：“情况如何？”
“毒解了，人能活，只是……”墨离皱着眉，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分明是他亲自为赤峰炘定下的结局。
此刻他却能将懊恼痛苦与难以言喻的伤感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本该是一出大戏的，但对于早知道他的剧本的人而言，实在是有些难以配合。
至少柯乏是这样。
但她没想到的是，几乎在墨离话音刚落的瞬间，晏琅一把攥住他的手，“只是什么？”
她眼神中的急迫几乎快要溢出来。
多日以来担忧无法安心休息，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憔悴苍白。
这一幕更让墨离确信她对赤峰炘有多么的看重，垂眸掩住眼底的嘲讽，哑声回答：“丹田与灵脉都被阴毒所伤，日后恐怕不能修炼……”
话音未落，殿门突然被人打开。
青染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晏琅，我去找独倩仙尊借了件法器，能重塑丹田灵脉，赤峰炘的丹田有救了。”
两人的声音几乎是一前一后，造成截然不同的结果。
墨离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转头进殿的青染。
她手持一只白玉匣子，匣上流光浮动，隐有仙纹流转，显然不是凡品。
她快步走上前来。
听到她的话，晏琅眼中迸发出光彩，松开墨离的手迎上前去。
在墨离震惊的目光下，他甚至还未来得及插嘴一句，就被晏琅和青染挤开。
青染将匣子递给晏琅，“独倩仙尊说，此物名为‘溯灵玉’，可助人重塑灵脉，但需以施术者灵力为引，过程极为耗。”
晏琅毫不犹豫地接过玉匣，指尖触及匣面时，一股温润灵力涌入经脉。
她抬眸看向青染，一脸郑重道：“多谢仙尊。”
青染摆摆手，目光扫过床榻上‘昏迷’的赤峰炘，又瞥了眼被挤到身后的墨离，“我不过是找人借了件法器，算不上什么，真正费心的是墨离。”
墨离神色微敛，低声道：“能救回赤峰炘便好。”
晏琅没有理会身后两人，迅速打开玉匣，就为赤峰炘医治起来。
墨离全程没有插嘴的机会，连想要搭把手，再伺机破坏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青染带到一旁。
“前些日子本尊因为赤峰炘的伤势一事对你态度不是很好，你为了这孩子耗费如此多灵力，定是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我……”墨离刚想说不用。
青染就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别逞强，这里都有我在，赤峰炘会平安没事的。”
“但是……”谁要她平安无事啊！！
墨离抓狂的想要咆哮怒吼一声。
青染却像是看不懂他的脸色一样，将人往殿门推。
“快去休息，快去吧。”
她说着将人推到殿门前，殿门一开，人就被她推了出去。
连续消耗了半个月灵力的墨离就这么在她的推搡之下出了仙殿。
只是脚下一个踉跄，左脚绊右脚直接摔倒在地。
而在摔倒之前，他便已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这一摔可是不轻。
见他昏倒在自己殿前，差一步就把殿门合上，事不关己的青染跺了跺脚。
“还是晚了一步。”她一脸不高兴，朝着昏迷的墨离张牙舞爪。
但在有其他人经过时，又立即恢复了平日那副端在外的仙尊模样。
抬手招来几个侍从，拿过去一个丹药，让他们喂下，将人原路抬回墨离居住的仙殿。
丹药勉强平复的虚弱，并未减轻多日以来使用禁术所造就的痛苦。
墨离躺在仙殿大床之上，双眸紧闭，浑身发颤。
在高烧的状况下，他陷入了梦魇之中。
梦里，他又回到了长大的地方。
任人欺负。
大哥不在，大家都欺负他。
“大哥……”
“大、哥……？”
墨离低喃着，睁开眼来，正躺在一片冰天雪地里。
四周是散落的次品药材。
是大哥给他的钱，让他去买药材用来补身体，为踏上修行一路打基础用的。
大哥告诉他，会揭下那个奖励洗髓丹的悬赏。
所以他去了好些天。
墨离很期待他回来，因为这意味着他可以洗髓，成为一名修仙者。
看着满地散落的药材，他怨恨的想，只要成为一名修士，他就要把这些欺负他的人全杀了。
碎尸万段都难解他心头之恨。
然而回到破庙之中，他心心念念的大哥出现了。
可他的手臂空了一只，眼睛也瞎了一只，脸上留下了数道被妖兽烧伤的痕迹。
身上全是伤。
他看见自己，朝自己伸出手来，递上那枚洗髓丹。
“小离……”
他沙哑着声喊道，眼中满是欣喜。
墨离的目光落在那枚染血的丹药上，又看已经断臂瞎眼的大哥，翻腾着恨意的心一下子平复下来。
他毫不犹豫将生锈的断剑捅进大哥的喉咙里。
“去死、去死、去死！”
“你为什么不留下丹药，自己找个角落去死！为什么要让我看见你这么无能的样！”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修士吗！你怎么那么没用！”
墨离说不清，自己是因那些人欺负自己而满腔怨恨和怒火无从发泄，发泄在了他确信无力反抗自己，任他宰割的大哥身上。
还是怨恨大哥身为他期待成为的修士，去之前还活蹦乱跳的，怎么去之后就这样了。
所以成为修士，依旧是人下人是吗？
依旧受人欺负，一个悬赏就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是吗？
他好恨！
断剑一下又一下的捅进大哥的喉咙里，却再没听见眼前之人发出的痛苦哀鸣。
抬头望去，就见对方的眼球突出，整张脸扭曲可怖，嘴角裂到后脑。
一笑，血液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一大口血洒落在他的脸上。
“小离……”
“小离……”
“为什么要杀我？”
“我好痛、好痛……你下来陪陪我……”
恶心的声音从喉咙的破洞里挤出来，混合着血沫的咕噜声。
墨离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握剑的手被大哥的手臂死死缠绕。
他惊恐地看着大哥突出的眼球转动，在看向他的那一刻，眼球掉了下来，连接着一条带血的红肉。
刺激的墨离厉声尖叫：“滚开！”
他猛地挥动握剑的手。
大哥缠绕住他的手却死死收紧，一点点向他的身体前进，一点点将他禁锢，拢入怀中。
强烈的窒息感传来。
墨离发出一声声呜咽，最后彻底在他怀中没了气息。
“不、不……！”
仙殿内，睡了不知多久的墨离猛然睁眼。
恐怖的画面仿佛还在眼前。
他大口喘着气，满头大汗淋漓，转头看向四周。
才恍惚想起，自己已经不是从前任人宰割的乞儿，而是墨家少主墨离。
他如今是旁人羡慕的存在，掌控着旁人毕生难以学会的阵法，拥有无比光明的未来。
“真是见了鬼了，怎么会梦见那个晦气的家伙。”他抬手擦了把汗，骂了一句。
缓过片刻后，才想起自己睡之前发生的事情。
此时此刻，或许赤峰炘已经安然无恙。
想到此，他就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早知道仙境有如此宝物，他绝对不会白费那么多功夫。
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还在他的体内留下了严重的反噬，不知道要养多久。
不过好在，事情也总算有了进展。
他救了赤峰炘，再怎么样，晏琅都不会再向先前那般疏远自己。
直到这时，墨离才深觉自己活得当真是窝囊，甚至还没有白芷玉来的爽。
至少她曾确确实实的给晏琅造成了困扰。
而他呢？
不断的讨好，像是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被晏琅叫去之后奉献了半日，抽离阴毒后就成了无用之人，又被人轰了出来。
他怎么会看不出青染对他的戒备，根本不想他留在那里。
这些人，当真是该死。
他揉了揉眉心，深呼一口气，起身朝殿外走，想着找个人问问看赤峰炘的状况。
连着找了几间仙殿，却都空荡无人。
似乎都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他揉了揉眉心，眼底升起一抹烦躁。
自从梦见那个家伙，他的情绪就十分浮躁，这对墨离而言并非好事。
这些年，他早已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样的状况，让他意识到应该冷静下来。
所以他又回了自己居住的仙殿。
殊不知这一来一回，他就错过了回来的众人。
赤峰炘被医治好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
青染仙殿已经可以前往探视。
众人一早约定好前去。
周垚也跟着一同前去，只是全程沉默不语。
晏琅对他的态度也并不热情，算得上冷漠。
对于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众人不知。
只知道在赤峰炘受伤后不久周垚前来，结果被轰了出去，似乎跟晏琅闹了矛盾。
想来也是，毕竟赤峰炘受伤，本就是周垚导致的。
所以几人也在两人之间互相安抚宽慰，试图让他们的关系恢复过来。
“对了，晏琅，赤峰炘身上的阴毒究竟是从哪来的？你们找了吗？”李晨风好奇地问。
这个问题，实际上也是大家所好奇的。
这些日子不断传出来的话，让他们众人心中都有一个疑影。
此事是否与墨离有关？
晏琅摇了摇头：“那阴毒来的莫名，无从查起，恐怕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那怎么行，那要是什么时候又出现怎么办？”沈澜第一个认为这样不妥。
其他人纷纷附和，显然也是这么认为。
柯乏走进来时，就听见他们在附和此事，必须严查下去。
她走上前来，语气淡然，却又难免透露出几分身为仙师的严肃。
“此事或许与魔族有关，想要深查下去整个仙境都不可避免要被翻动。与其打草惊蛇，不如你们仔细思考一下，这些时日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或许能成为暗中查询的关键线索。”
不愧是仙师，她这么一上来就给予了众人一个清晰明了的思路。
并不明显的引导行为，让众人一下子想到半月之前议论中所想到的那个问题。
只是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选择先说出口。
毕竟这种行为多少算得上是背刺。
怀疑到自己的同伴身上，并不是一件好事，他们更应该一致对外。
毕竟他们这一批人注定将来是要与魔族交手的，他们应该互相拥有绝对的信任。
察觉出他们有话要说，柯乏侧眸朝晏琅递了个眼神。
晏琅了然，“其实事情发生之后我想过许多，当时周垚那一击，本不该落在大小姐身上。”
这话和当时沈渊所说如出一辙，他惊讶地仰起头。
赵雨轩却是意味深长的看向晏琅。
若说先前他还只是猜测，那么在柯乏开口引导众人，晏琅紧随其后后，他便可以确定。
如他所想。
这一切都在晏琅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