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子穿的是件洗得发白的蓝褂子，黑裤子，头发乱蓬蓬的，泪珠一个接一个往外滚，眼睛都肿了。
实在不像结婚的样子。
方勇眼里闪过心疼，弹弹烟灰，眉毛一挑，透出些吊儿郎当的痞子气，
“怎么，赵舒明连身新衣裳都没给买？那种男人跟着他干嘛？”
他张开手臂，“来，哥哥抱抱。”
方勇生下来就没了妈，爸爸也是五金厂员工，可是身体不好，早早就没了。他十五岁就顶替他爸进厂工作，抱起了这吃不饱也饿不死的铁饭碗。
后来，和桔子一个车间。
他一眼就相中了桔子，这些不要脸的话，以前没少说。
桔子要么给他一脚，要么骂句流氓，没一次好脸色。
他垂下眼睛，掩住失望，正要往回收手，桔子扑进他怀里。
卧槽！什么情况！
方勇脑子都空了。
其他人也都反应不过来，连敲鼓，吹喇叭的都歇了，围过来看热闹。
“桔子，你找谁不行，为什么偏偏找他？就那么想羞辱我。”赵舒明是第一个回过神的，脸都气红了，快步走过去，伸手去拽。
被方勇挡开。
方勇最烦的，就是狗屁工程师赵舒明。
赵舒明一来，就建议厂长为了效益让工人加班，还制定一套破规矩，想方设法扣工人的钱。
明摆着巴结厂长。
方勇在厂里混大的，联合几个车间兄弟轻而易举，没少和赵舒明对着干。
后来桔子和赵舒明确定恋爱关系，他才看在桔子面子上，放他一马。
今天，小桔子结婚，来了不少工友，他也想送送。
没想到，有意外收获。
方勇使了个眼色，两个小跟班过去，拦住赵舒明。
他弹弹烟灰，问桔子，“到底想干嘛？”
前世没和他在一起，桔子遗憾，既然回来了，无论如何要问问他，
“你愿不愿意娶我？”
“拿我开涮是吧？”方勇把烟一扔，接着说：“不信。除非……”
“除非什么？“桔子问。
方勇说：“亲我一口。”
不要脸的话一说，哄堂大笑，加上方勇长得太俊，几个厂里的女工脸通红，头都不敢抬了。
“方勇，你做梦！”赵舒明气得要打人，可是被拦着，近不了桔子的身。
不只方勇，所有人都了解桔子，她贤惠，端庄，甚至有些保守，不会做出这种事。
方勇眉毛一挑，“妹妹不会？还是不愿……”
没说完，桔子凑上去，亲他。
方勇指尖微颤，抬手摁住她后脑，深深吻住。
这年月，当众亲嘴不亚于公开表演三级片，看热闹的沸腾了，欢呼声一片。
忘了，现在的方勇还是个混混头子，根本不是从前那个稳重矜贵的他。
桔子挣扎不开，又急又羞，小脾气就上来了，推开他，娇嗔一句，“不愿意娶就算了。”
转身要走。
“站住。”方勇下车，拉住她胳膊，“占我便宜还想跑？拿户口本儿，领证。”
“不许……”赵舒明来拦，桔子推了他一把，胸口红花掉到地上，桔子抬脚踩上去，没有半点留恋。
“田桔子，你就这么践踏我的真心。”赵舒明要追。
方勇站他面前，“赵舒明，我这人不讲道理，你们俩谁对谁错，我不管。小桔子我护定了。再追着不放，别怪我动手。”
赵舒明指着他，“姓方的，你连学都没上过，桔子不会看上你！”
“小桔子能不能看上我，是我和她的事。”方勇说：“别人少掺和。”
“你……”赵舒明面子都丢尽了，气急败坏，“她和你勾搭上了是吧？怪不得我妈说，她长了一张狐狸的脸，就不是好女……”
方勇一拳打在他脸上！
赵舒明跌倒，吐出两颗牙。
这么下去会出大事的，厂里的工友都来拉架。
田大树把方勇往旁边拽。
赵舒明摇摇晃晃站起来，吩咐工友们，“给我打，我让厂长给你们涨工资。”
工友们一听，互相看看，没人动手。
半个厂子都听方勇的，跟他打架，不是找死吗。
开他妈玩笑！
方勇却不饶，“赵舒明，再骂小桔子脏话，我他妈让你脑袋开花！”
说完，抬脚要进家找桔子，桔子刚好出来了。
桔子把头发梳成了两根麻花辫，整整齐齐搭在胸前，还换了身衣服。
深蓝裤子，粉色衬衣，外头罩了件枣皮红西服。
西服是收腰的款式，腰细得能一把掐住。
衬衣领子往外一翻，衬得小脸白嫩，唇上擦了点口红，添了几分妖娆，比狐狸精还漂亮。
大家看得眼睛都直了。
前世在大雨里见他，狼狈到了极点，现在，桔子想以最美的样子，站到他面前。
她走近方勇，举了举户口本，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不是好女人，娶不娶？”
“巧了。”方勇说：“我就喜欢狐狸精。”
方勇抱起她，对她厂里工友们说：“过几天，最大的酒楼请客，大家都来。”
事情闹成这样，桔子名声肯定毁了，不结婚，没法收场。
田大树和妈俩人对视一眼，没拦。
“方勇，我跟你没完！”赵舒明在后面喊。
……
方勇没爸妈，不用和任何人商量，回家拿了户口本，就骑摩托车，带桔子去了民政局。
民政局还挺忙，俩人排了半天队才轮到，后面又成了长龙。
“多大了？”工作人员问。
“二十一。”桔子说完，看眼方勇，她记得，方勇比她大五岁。
方勇说：“二十六。”
年龄够了，让填信息。
方勇没上过几年学，学的那几个字，大部分都还给老师了，他最害怕的就是写字，一笔一划写得歪歪扭扭，还很慢。
后边一男的等急了，“能不能快点儿？”
“快不了。”方勇心情好，不和他计较，一边写一边说，“哥们儿，人一辈子就结一次婚，咱们必须慎重对待，你说对吧。别急，慢慢儿等着吧。”
“对是对。”那男的腿有点抖，“要不让你老婆写，我这憋了泡尿，不敢去……”
大伙儿都笑。
“我来吧。”桔子接笔。
方勇站旁边看。
桔子的字潇洒娟秀，特别好看。
从小学到初中，她年年考试都是第一名，要不是爸爸在厂里出了事，家里的顶梁柱倒了，说不定，能上大学。
她写完，把资料交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看见那字，啧，啧两声，夸了两句，给他俩小本本上盖上戳。
结婚证发下来，两个人退出人群，往外面走，方勇拿着本子，来来回回看半天。
“写错了？”桔子凑过去。
方勇把小本子放兜里，看着她，“小桔子，你跟我说实话，为什么忽然和我结婚？”
冷不丁这么大变化，总要有个原因，为了钱也好，别的也行，他认了。
桔子也看着他，说：“喜欢你。”
方勇心头一抖，“别跟我谈感情，我心慌。”
“那谈什么？”桔子问。
“傻瓜，这都不会。”方勇摸摸她头顶，然后掰着手指头数，“比如金项链，金耳环，金戒指，电视机，电冰箱……”
上一世，她嫁给赵舒明后，方勇就离开五金厂，去做生意了。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发展到了国外，说商界大佬一点都不过分。
眼前，他应该和自己一样，只是个小工人，还经常请假旷工。
不会有太多钱。
桔子笑着摇头。
“不要？”方勇眉眼弯起来，“想好了，我可不是好人，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你不要，我就空手套白狼了。”
“谁说我不要。”桔子站到他面前，“我不光要钱。”
她想要的很多，比如，孩子，健康，梦想，还有……
“还要什么？”方勇等着她说。
“还要……”桔子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了一个字。
方勇心都酥了，左右看看没人，搂住她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