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打了，别打了！”程雪润在一旁手足无措地拦着，边拦还边要护着自己的肚子，不被波及到。
关沵一开始还只是伸手挡着，后来可能是脾气上来，便开始反击起来，但他的武功终究是比沈霁差出一大截的，所以一直被沈霁压着打，始终落于下风。
一旁的景帝肉眼可见地脸都黑了，好端端地接风宴，竟然办成了一出闹剧。
当下他一甩袖子，冲着沈毅凛声道，“沈爱卿的家事，朕不便过多干预。关爱卿所说的用军功换恩典之事便作罢吧，一切由沈关两家自行商议！”
景帝说完便带着宫人上了龙辇离去。
沈毅黑着脸分开了还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大喝道，“闹够了没有！”
“陛下还在，看看你们都成什么样子了？我沈家军的军规都被你们忘到狗肚子里了？”
“来人，将沈霁和关沵拉下去，军规处置，各打五十军棍！”
“五十？”姜妧姎咋舌道，“舅舅，五十军棍会不会多了些，今日大喜的日子，舅母还等着大表兄回去吃团圆饭呢？”
沈毅定声道，“违反军规，自然要军法处置，任何人不得例外。”
“妧姎，你陪星洛回去同你舅母说一声，就说我们晚些回去。星洛，你也好好想想今后当何去何从？”沈毅对沈星洛意味深长地说道。
方才当着陛下的面，关沵和程雪润搞出来的那出闹剧他不好表态。
毕竟他除了是沈星洛的父亲，更是一军主帅，手下的将士提出以军功求恩典，陛下未表态前，他不好多言。
可他不说，不代表他赞同关沵的提议。
在关沵说出要娶程雪润为平妻时，在他心里沈关两家的婚约，便不作数了。
如今他只担心星洛接受不了。
毕竟过去的几年星洛和关沵还那么要好，好到他共有两子一女，两个儿子早已到适婚年龄，却都迟迟未成婚，他还在暗自庆幸着女儿是个例外，女儿的婚事不用他操心。
却没想到出纰漏最大的竟然也在女儿的婚事上。
“好！”姜妧姎柔柔地应着，“星洛姐姐，我们走吧！”
沈星洛不发一言，只机械地被姜妧姎牵着上了马车。
“星洛姐姐，关沵的提议，你怎么想？”
四下无人的时候，姜妧姎开口了。
“关沵……关沵太过分了！”
在只有姜妧姎在的时候，沈星洛终于敞开了心扉，任由眼泪从她的凤眼中滚滚落下，打湿了她整张芙蓉面。
“他……怎么……可以这样？”沈星洛抽噎道，“他竟然可以为了那个女人做到这个份上！”
御前以军功换圣上御旨赐婚，求得还是平妻之位，所以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让程雪润做妾吗？
还有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她和他曾经的过往批判得一文不值，她就这么不堪吗？
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比不上出现了半年的程雪润？
“星洛姐姐，如今你还没看清吗？关沵此人不值得你托付终身，你不要执着于他了！”姜妧姎劝道。
前世没有陆九渊，所以先登之功，斩将之功皆是关沵的，所以关沵御前突然提出要娶程雪润为妻，父皇虽觉得不妥，可碍于不想寒了有功之臣的心，便答应了。
这一世，她让陆九渊事事抢在关沵前面，拿走了前世属于关沵的功劳，所以关沵御前求父皇赐婚，父皇可以以不便插手朝臣家事为由，光明正大地拒绝。
现在父皇没有御前赐婚，那关沈两家的婚约的主动权便在沈家手中，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
如今沈星洛不愿让程雪润嫁给关沵做平妻，程雪润便只能为妾。
同样的沈星洛若想通了，不愿嫁给关沵，关沵便只能灰溜溜地来领退婚书。
现在决定权在沈星洛手里。
这也是重活一世，她能为沈星洛争取到的选择的权利。
她只愿沈星洛能想开些，莫要同上一世一样钻牛角尖，走进了死胡同！
沈星洛抱着姜妧姎哭得呜咽，“妧姎妹妹，如今我方才理解你说得话！他不爱我，他不爱我了，我也不想要他了！”
“强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在身边，伤心难过得只是自己。可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痛？”
“妧姎妹妹，你摸摸，我的心真的好痛，就像被捅了几刀一样，可悲地是，捅进我心窝的是我爱了十几年的男子，这让我怎么接受得了？”
沈星洛拽着姜妧姎的手放在她的胸口，姜妧姎一边帮她顺着气，一边劝道，“心痛是正常的，星洛姐姐，你是人，是有情有义的人，心痛说明你付出了真心。真正该死的是玩弄别人感情之人，是朝三暮四之人，是背叛了你们这段感情之人。”
“如今你应该感到庆幸，你还没嫁，没嫁，便有回头的余地。若是嫁了，你便回不了头了。”
“我真的能回头吗？”沈星洛瞪着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地问着姜妧姎。
姜妧姎掏出手帕帮她擦着眼泪，“能不能回头，看你怎么选了！有些时候你所恐惧的未来只是自己赋予自己的枷锁，当你踏破枷锁，勇敢踏出第一步，你会发现一切没有你想的那么难！”
“你看陆九渊，他一家八口死于非命，他还能强撑着从金陵到上京，进了沈府忍辱负重三年。虽然事后证明他找错了报仇的对象。”
“可当他发现自己错了后，我们给他了一个机会，他马上便能调整好状态，抓住机会，披荆斩棘，勇往直前，自己争取到了为家人翻案的机会。”
“你所遭遇的苦难有他痛吗？”姜妧姎循循善诱着。
沈星洛摇摇头，“跟他比起来，我只不过没了段感情罢了！”
姜妧姎继续劝道，“这就对了，你多睁眼看看这个世界，比你悲惨，比你艰难的人多得是，你所遭遇的这些只是上天让你提前认识一个渣男而已，根本不算什么。所以星洛姐姐，答应我，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勇敢地和烂人烂事割席，好吗？”
沈星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倏尔，她又摇摇头。
“星洛姐姐，你还割舍不下关沵？”看沈星洛摇头，姜妧姎下意识地抬高了声音。
沈星洛撇了撇嘴，“可就这么放过关沵和程雪润，我不甘心！”
“陆九渊都知道为家人报仇，我不甘心就这么让关沵和程雪润不付出一点代价，便能双宿双飞。”
“不甘心？”
姜妧姎伸出两根葱白的手指掐着沈星洛肉嘟嘟的下巴，转动着她圆圆的脸，颇为新奇地左看看，右看看。
沈星洛长着张讨喜的圆脸，大大的眼睛笑起来便会可爱的眯成一条月牙形状，跟个年画娃娃般，让人看了便会心生欢喜。
现如今晶莹的泪水还挂在她长长的睫毛上，看着委屈巴巴地，她被姜妧姎看得莫名其妙。
她眨巴眨巴圆圆的大眼睛，挂在睫毛上的泪珠顺着她肉嘟嘟的脸颊滚下，落在姜妧姎素白的手背上。
“妧姎妹妹，你看什么？”
软软糯糯的声音中还夹杂着委屈，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姜妧姎抿唇偷笑，“我看星洛姐姐今非昔比，孺子可教也！”
沈星洛先前摆出那副非关沵不可的要死不活的模样，姜妧姎还以为今日关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否定了他们的过去，星洛姐姐至少要哭闹几天。
不曾想哭是哭了，哭闹过后，还知道不能委屈了自己，比起前世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由此可见，是非曲直，不过一念之间。
一念执着，众生皆苦。
一念放下，天地皆宽。
沈星洛拿开她的手，幽幽地叹了口气，“妧姎妹妹就别取笑我了！”
“刚知道关沵背叛我时，不怕你笑话，我真的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想过他只是被别的女子暂时迷了心智，等清醒过来，还是会顾念我的好，毕竟我们从小相识，这么多年的情谊岂能随便被别的女子取代？”
“我还想过最坏的结果便是他不肯和那个女人了断，那我便勉为其难地接受那位女子做他的妾室。”
“可今日我才发觉我错得有多离谱，事情远比我预想的还要糟糕。我没想到我和那个女人之间，多余的那个是我，被舍弃得那个也是我！”
“我放在心里珍视了十几年的情谊，在关沵心中不过如此！我这么多年的等待竟是一句妹妹便打发了！”
“泥人尚有三分气性，我们这段感情，关沵都不在乎了，我还在乎什么呢？”
沈星洛说着，情不自禁抓起了姜妧姎的手，“这一切还都要感谢妧姎妹妹，幸亏妧姎妹妹提前告知了我，让我有了心理准备，以至于关沵和程雪润跪在一起得时候，我不至于在众人面前失态。”
姜妧姎反手握住了沈星洛的手，“你能想开已经极好，不枉我煞费苦心。”
沈星洛憨憨一笑，“其实真的到了面对的时候才发现，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就像你说的，我再惨还能惨过陆九渊吗？我有爹爹，娘亲，还有两位宠我的兄长，比起陆九渊，我已经幸运太多了！”
“苦难没有打倒陆九渊，反而推着他愈来愈强！我不过是遇到了烂人，又有什么资格好自怨自艾，无病呻吟？”
果然
星洛姐姐能恢复得这么快，其实跟姜妧姎做了什么没有太大关系，反而是陆九渊的惨衬托出沈星洛没有那么惨。
苦难不能被比较，却能让自己觉得自己没有那么苦，能让同样经历痛苦的人的痛楚减轻些。
“星洛姐姐可想好了，退婚？”姜妧姎试探道。
沈星洛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退婚？为什么要退婚？”
“那不退婚？”姜妧姎无语。
沈星洛弯唇笑道，“不退，就这么退了，我不甘心，我偏拖着他们，拖到他们忍不了跪到我面前来求我！”
姜妧姎不敢苟同，“我不赞成星洛姐姐用惩罚自己的方式惩罚他们。你拖着他们的同时何尝不是把自己耽误了？”
“要报复他们的方式有很多，比如你过得比他们好便足以让他们挠心挠肺了！”
沈星洛摇摇头，“什么过得比他们好，什么自己过得开心最重要，这些都是骗自己的。我是一个很简单的人，脑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冤有头债有主，他们让我不开心了，我也要让他们不开心。我不要虚无缥缈的将来他们有可能会后悔，我偏要他们现在就为他们的背叛付出代价！”
看到沈星洛前所未有的执拗，姜妧姎也不再多劝。
沈星洛想让关沵和程雪润付出代价，这没错，让别人不痛快总好过自己不痛快！
“那你想怎么让他们付出代价？”姜妧姎问道。
“妧姎妹妹，你脑子好，心眼多，这事你要帮我！”
心眼多？姜妧姎嘴角抽了抽，她一时竟分不清沈星洛是在夸她，还是在贬她。
“好，既然要我帮你，那你便要听我的，不可轻举妄动。”
沈星洛单纯，程雪润能在极短的时间将关沵收拾得服服帖帖，可见是个手腕厉害的。
沈星洛若是直面程雪润，很可能要吃亏。
“嗯，我都听妧姎妹妹的！”
“既然听我的，那待会回府，星洛姐姐便病了，不要再随意出门走动了。”
“明日关沵登门不管是求情也好，还是退婚也好，你都不要表态，也不要露面，不说退，也不说不退，就晾着他。知道了吗？”
“知道了！”
——
沈霁回府的时候，看起来一切如常，就好像挨了五十军棍的人不是他一样。
“霁哥哥，你回来了。”
姜妧姎迎了上去，冲着沈霁笑靥如花。
“嗯。”
沈霁一如往常的惜字如金，只是见到姜妧姎他惯性地伸出手去揉她的脑袋，却在指尖触上她头顶的发丝时，想到了什么，又收回手去。
姜妧姎不解，“霁哥哥怎么了？”
沈霁摇摇头，抿紧唇角，“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妧姎妹妹已经嫁人，总归要避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