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指尖节奏性敲击桌面的声音，这一次的桌子小了很多，但被敲击声折磨的人却变得很多。
这间会议厅比三司任何一个的会议厅都大，但在国会大厦里却排不上号。
一般来说，每季例行国家会议和特别议案会议正式召开之前，中央总务议员和周王族以及议案相关地方诸侯贵族、人民专务代表都会先在这个小厅里进行多次碰头——这些碰头会都是正式且要进行完整记录的，虽然记录并不一定会在大周高层内部完全公开。
即将开始一年一度的公共觉醒，八十周年建国纪念日也近在咫尺，大周绝大多数高层都忙得不可开交。
而就在如此忙碌的时候，从九月末到今天，各种稀奇古怪的大事频频发生。
准确的说，自巴州远洋贸易集团的太子爷袁仲奇异地觉醒超能之后，所有人都被搞得焦头烂额。
如果袁仲能进入这里，他会惊奇的发现这里和袁萧萧世界里大会堂的省厅非常相似，一张张单人沙发围成一个大大的半圈，每两个单人沙发一组，沙发之间是茶几。
在距离内圈外大约间隔一米二的位置是没用茶几的担任沙发椅形成的外圈，与袁萧萧世界里的作用不一样，这里的外圈是护卫和医护人员——毕竟在有营养剂与神经调节剂后一个重要碰头会开一整天就成为了常态。
此时坐在首席四座的只有一座是中央总务议员中最老的专务议员，她居于首座。
与她同组居于四座的是军事司礼司齐建国，而次座和三座那组则是老三杨时与老二杨时。
而十三名中央总务议员剩下的其它三名专务议员、民政司、特勤司、医务司、商务司、教务司、司法司、治安司、外邦司以及财务司礼司与代表王族贵族的周王的座次就又有了点意思。
三名专务议员紧邻齐建国顺序而坐，但最后一名专务礼司同组的却不是民政司礼司，反而是一般为了态度问题居于末席的周王，顺着周王而下，又是九司中较为低调的外邦司与财务司礼司。
其他六司则按照民政司、特勤司、教务司、外邦司、治安司、司法司、医务司、商务司的奇怪顺序坐在老三杨时下首。
.
或许是有点受不了这枯燥的敲击声了，那位年迈的专务议员拿起沙发旁轻便却结实的特殊合金制成的拐杖点了点老二杨时翘着的二郎腿。
脾气最为火爆的老二杨时现在却像个鹌鹑一样立刻摆正了坐姿，双手收回来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屁股也往前挪了半个。
老三杨时难得笑了一下，不合礼仪地拍了拍老二杨时的肩膀，赚来一个幽怨的眼神。
“唔，老大又回归了吧？这么严重吗？”年迈专务收回拐杖，皱着眉头看向老三杨时。
“是的呢，阿嫲。不过从老大的意思来看，只是需要非常慎重，风险并不大呢。”老三杨时很乖巧地回话，但姿态却有些放松。
年迈专务点点头，继续问道：“她的意思是这样的关键信息我们暂时不要知道更好？由远洋完全承担所有科研风险吗？”
老三杨时抿了一下嘴正要开口，年迈专务又说话了：“嗯，你这习惯得改改。怎么一旦在老婆子面前撒谎就会忍不住抿嘴呢？”
老三杨时顿时像小孩一样通红了脸，老二杨时则憋不住地抖着肩膀。
又是一拐杖点了过去，年迈专务瞪了老二杨时一眼：“你也是，毛毛躁躁的，这次回归后记得分一点端庄的性格。”
老二杨时顿时嘟起嘴巴，立马又恢复了做作严肃的表情。
年迈专务盯了老二杨时一会儿才重新看向老三杨时说道：“老婆子已经没几天时间了，咱们又遇到这大变的时代。你要好好教训教训小幺儿，别忘了初心。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老三杨时缓了一下才开口回道：“阿嫲，因为这项研究已经消耗近两百超能者了，全部都是同化程度过高。远洋消耗的都是外夷，如果换成军事司或特勤司，会消耗多少周人呢？”
这句话并没有什么说服力，相比远洋短短十数天展现的超能战力——特别是“百诡昼行”事件，所有人都还抱着高度怀疑——这种比例的损耗扩大十倍也是可以接受的。
老三杨时接下来的第一句话也印证了这个观点的正确性：“如果仅仅是这样的损耗，其实相比整个大周的未来也算不得什么。”
年迈专务有些不满地轻咳了一声，似乎嫌弃她绕了圈子。
乖巧地笑了一下，老三杨时继续说道：“同化程度提高其实有两种情况，在过去我们并不了解超能人格化原理的时候，同化程度提高还能通过心灵超能甚至依靠自身的意志力强行控制降低，但当我们知晓了部分原理之后，这种方式就无效了。”
话音刚落，几乎所有在座的高层都惊得站了起来，只有年迈专务依然不动如山。
她伸出手虚按了按，几个话到嘴边的礼司也只能乖乖坐了下去：“继续，你们肯定有解决办法了。”
“是的，老大找到了两个方案，一个是在颅骨安置心灵监测装置，这种人格化的同化程度增加一定会导致脑神经出现行为紊乱，这个装置可以进行小幅修正来控制阈值，一旦超过其修正程度，就会直接破坏大脑。”
这其实根本不算什么解决办法，更像是预防性质的处决装置，包括年迈专务在内都皱了下眉头。
老三杨时扫了在座众人一眼，脸上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这当然连治标都算不上，不过，老大从诡异那里得到了另一个解决方案。”
一股强大的威压一闪即逝，特勤司礼司张高强似乎因为这句话而要愤怒爆发，但瞬间他就压制了下来，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其他同样正欲开口的议员和礼司看见张高强的模样也想到了什么，没有再动作。
“诡异，不，应该说超能灵魂——它们是具备灵魂的。并且，它们一直存在于某个特殊的维度。”见众人依然安静听着，老三杨时皱了皱鼻子，“从它们的角度来说，我们的觉醒是它们的赐予，它们高高在上，而我们是土着——就像那个我的小卡拉面对的漂亮女孩称呼我们一样。”
相比刚刚疑似与诡异勾结，似乎骄傲的大周高层们更无法忍受被莫名其妙的东西称作土着。
不仅包括周王在内都义愤填膺地站起，连年迈专务的脸上也是一片寒霜。
“土着？确实，在超能层面我们确实堪称土着。但不知道这些高高在上的鬼魂能不能承受土着的愤怒！”齐建国的牙齿磨得嘎吱作响。
老三杨时翻了个白眼，心中却有一丝窃喜，她自然不相信这些家伙真的如此愤怒，但巧妙的用词显然已经从底层信息上带歪了这些家伙的认知——即使他们与诡异沟通也不会改变——如果不是暗位杨时当时直接表明，就连阿鲁迪巴也不会透露一丝信息级知识：“它们确实并没有如它们所想那么高贵，它们甚至无法控制被合适的人吸引并窃取它们的灵魂碎片——这，就是觉醒超能的原理。”
“并且，它们也无法随意窃取一个普通人的躯体，对吧？”民政司礼司司马筱瞬间抓住了关键点。
“对！只要没有觉醒，甚至觉醒后同化程度不够高，它们也无法对人类造成影响。”打了个响指，但老三杨时脸上的笑容却已经敛去，“问题是，一旦知晓自身超能的灵魂真名或相关信息，同化程度就必然会持续提升，并且不论同化程度高低，它们都必然可以对人造成影响！”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无论对远洋是否怀有恶意，这都是个坏情报。
“三主席，快点吧，就不要藏着掖着了。只要有阿嫲在，就不会有鬼玩意儿想不开。”齐建国并未对老三杨时的话语有所动摇，不满地哼了一句。
“第二种解决方案有点意思，超能者获得超能灵魂的认可，哪怕同化程度达到百分百也不会变异。”斜睨了齐建国一眼，老三杨时耸耸肩，“而这个方案的问题在于，我们无法分辨认可的真实性，一旦超能灵魂存在恶意，在它表露之前我们也无法分辨到底是变异了还是真正的认可。因此，在超能者获得认可之后，无论监测到的同化程度多少，也无法再鉴别其是否变异。”
抬起盖碗喝了口茶，没有管陷入沉默的众人，老三杨时转头对老二杨时说道：“你还是去看着印地州那边吧，反正你来这也就是走个过场。”
老二杨时闻言看向年迈专务，这位老婆婆双眼微阖正思考着什么，并没有理会她，于是向老三杨时点点头，直接起身走出了小厅。
.
.
迦娜塔仅仅看了弗利萨一眼，原本还对里卡多蠢蠢欲动的弗利萨就重新飞回她的身后老老实实飘着。
金色长发随着输出能量的减弱慢慢恢复成朝天冲的黑发，里卡多接过卡拉递来的体能因子给自己连扎两支，等到体能稍微稳定后才开口说道：“你们或许还要忍耐一会儿，不过远洋会答应你们的。同样，在未经远洋知晓、许可以及掌控的情况下，你们不得以任何形式与非远洋指定人员以外的任何人进行交流。”
“孩子，不要用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方式与吾交流，这会消磨吾对你们的耐心。”温柔而平和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丁点火气，和话语的内容不大相合。
没等里卡多回话，一条滑腻腻的触手就从迦娜塔背后莫名出现并狠狠抽了翻白眼的弗利萨一下。
看似打闹玩笑般的动作却让任何人都没反应过来，只看见弗利萨被高高抽飞出去化作一颗星辰。
也就在此时，里卡多敏锐地发现这位疑似超限级的诡异女孩漂亮的紫眸中闪过一丝孩童才会有的尴尬和倔强。
如果发现这点的换成其他人，或许就会放下些许警惕——急躁一点的会被表象迷惑，思虑过多的又会把自己绕进去。
贝吉塔或许自大、傲慢，但他的多疑恰好与里卡多的沉稳匹配。
对迦娜塔的信任重新回到冰点，里卡多的语气愈加淡漠而坚定：“在未经远洋知晓、许可以及掌控的情况下，不得以任何形式与非远洋指定人员以外的任何人进行交流。”
迦娜塔的紫眸再次化作星河，数次回转之后，她才开口回应：“在与人类交流之前，我们会提前让你们知晓交流的目标，并且不会让目标知道你们的信息，这是可以承诺的底线。”
现场再次陷入了沉寂。
.
.
议员们的激烈争执并没有避开老三杨时，这是对远洋依然信任的态度。
老三杨时悄悄看了年迈专务一眼，随后缓缓的放低坐姿，舒服地靠在沙发靠背上。
当她意图再翘个二郎腿的时候，不出意外，拐杖点到了她的膝盖上。
年迈专务这次却没有斥责，而是用一种宠溺的眼神看着她，低声问道：“你这小家伙是不是已经私下答应那群诡异了？”
“没有噢，还在谈条件呢！”老三杨时的头甩得像拨浪鼓，幅度却不大，反而更像是帕金森患者。
坐在一旁并未参与争执的周王看见老三杨时这副样子不由一下笑了起来，而这一笑宛如抬起了唱针，一切喧嚣嘈杂消失无踪。
“它们开的什么条件？”齐建国稳稳地坐下，抬起盖碗不徐不疾喝了一口，好像刚才最大声的不是他一样，“你们把情报都截留了，不合规矩哈。”
“呵，它们希望能用普通人类的身份低调出境，承诺是一旦它们这个派系要对人类产生影响会事先告知远洋目标身份。”老三杨时嗤笑一声，习惯性又想翘二郎腿却生生止住了。
司马筱眯起眼睛问道：“你刚才不是说只要知晓了自身超能灵魂的信息就会被影响？这么说来，这些虫豸有很强的侵略性嘛！”
“三主席，关于派系的事，说多一点吧。”虽然刚才争得很激烈，但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外邦司礼司查尔斯·塔利朗德——一位“思想先进”的神圣法兰克叛国者，第一位获得大周认可与国籍的外夷——眼中闪出亢奋与危险的光芒，如此的表情很难让人相信他已经一百一十三岁高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