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间的时候，天花板上那盏和风吊灯是关着的。你拉开门，环顾四周，看到浅淡的月光在室内照出一层朦胧的薄雾。
没有人在。确认过这个事实，你不由自主松了口气，猫猫祟祟地迈步进门。五条悟紧随其后，牵着你的手。湛蓝的眼睛在黑暗中微微发亮，流露出兴味盎然的神色。
“该休息了，晚安。”
你颇为义正言辞地对他道别。这时你的手掌搭在可推拉的门框上，等不及似地拉开一道缝隙，急切地想往隔间里钻。
“等等嘛。”他没放开牵你的手，语气中恍若含着柔软的腔调，像一条无形的左右摆动的猫尾巴，轻悠悠晃到你心里，“再待一会儿。”
你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窗外夜色浓稠，光线稀薄。房间里仿佛被一片黑沉黏稠的雾气包裹，让人无法看清，也无法呼吸。他注视你的眼睛很圆、很亮，像是某种很大型的动物，会用长长的尾巴尖勾着你的脚踝，亲昵地绕着你转圈。
但你清楚，这只是假象而已。他只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恶劣地把你扑倒。低头蹭脸讨宠的时候，用柔软的皮毛将你彻底埋没。安抚亲近的时候，用带有倒刺的舌头不断舔舐你的脸颊与嘴唇，喉咙里黏黏糊糊地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他只会用带着占有欲与宣示意味的动作，像是要留下标记似的将你身上染满属于自己的味道与气息。无论使用何种方式，他希望你的眼里只有他。
也只能是他。
“说好了。”你眼睫垂落，低声提醒道，“在我跟他们解释清楚之前，你不可以乱说话。”
“嗯。”含糊的尾音拉长几许。
他眨了眨眼，注目向你的眼神极深极清，含着颇具侵略性的笑意。在特定场景下，好像总在琢磨要从哪里下口似的。
但他也会应答道：“我都听你的。”
虽是这样说的，他却没有松手的意思。只是很不为所动的，在瞳孔深处凝着一点星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你身上。
维持这样的姿态，像是等了很久、很久。直至沙漏流尽最后一粒沙子，时间沉入水底不听声响。他才开口说道：“那明天见了。”
你点头回应。五条悟终于松开箍紧在你手腕上的指骨，目送你拉开房门，走入房间。他始终定然不动，注视着你的身影。窄小的门缝在他眼前逐渐关阖，你也一并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五条悟收回手掌，纤白的眼睫低垂，目光专注地描摹手心上的纹路，感受残留的热意与香气。而后就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修长的手指缓慢合拢，他握紧了手心。
睡不着了。
他靠在门外坐下，单手撑着脸。视线攫取空气中虚无的一点，唇畔泛起无法消减下去的笑意。
不想休息，也不需要休息。
头脑兴奋，精神充沛，他觉得自己可以在此等待到明天也没问题。
是因为生出了期待的情绪吗？
灼烫，跃动，恰如一粒种子在心中生根发芽，陌生的情绪沿着血管鼓噪不安。似乎只在一瞬间，就唤醒了全身所有的感官。就好像是春天，是冰雪消融，是万物复苏，是抬头就能看见晴天的季节。
也是他遇见你的季节。
他的目光越过窗棂，接至那一片攀延而来的盈满月光。
所以。
拜托太阳也快点升起来吧。
＊
你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但还是要除却个别极为焦虑时刻，就像现在。
尽管你确实在闭着眼睛，同时也尽可能地维持一动不动的姿态，但这都无法掩盖你其实完全睡不着的糟糕境况。明明身体以最舒适的姿态侧躺，思维却在不断跳过一栋接一栋的高楼大厦，胡思乱想到眼前都播放完了一整部完整的电影。
你还是没有睡着。
这时候，房门开启的声音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轻盈而干净地落在你耳畔。而后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是有人跪坐在你身旁，正在看着你一般。
“已经睡着了吗？”是轻得不能再轻的呢喃，像是生怕吵醒你似的。
硝子回来了，你得出这个结论。或许是某种直觉作祟，你觉得自己最好不要睁眼。
视线在某些时刻是具有温度，也是形如实质的。即便你没有发动术式，也能感受到她落下来的目光。像是一粒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只是沉重而无声地往下坠落。
你听见了一道轻缓的叹息。而后才感受到她的手指触在你脸颊上的温度。像是雪花在你脸上留下的一点凉意，却很快地就被你的温度捂暖了。
她没有说话。洁白手指撩过你脸颊上的碎发，再将其轻轻别在耳后。随着她堪称温情的动作，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也随之萦绕在鼻息间。
直至她的手指沿着你颈脖上的血管，落入后颈的衣领之中。
你强行克制住自己想要颤抖的冲动，盖在被子下的手，不受控制地抓紧了床单。
【这里。】
指尖拨开碍事的衣领，她的视线落进肩颈处一大片被染红的肌肤。星星点点的，像落在雪地上的梅花。
【还有这里。】
眼前的场景震得她心惊，某种情绪上头，指腹按压的力道失了些许分寸，轻而易举地印下一点明显的红印。像是滴落的血迹，在她的眼中逐渐晕染扩大。
【全部都是。】
或许她什么都不该想的。但在停止思考之前，结论就已经深深地印入脑海。就像正中箭靶的流矢，将还在颤抖的箭羽，显眼地、清晰地、无可置疑地摆在她的眼前。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摩挲着那一片显然经过过分触碰的奶白肌肤。眼神平静无澜，神态自若安定，同以往没有任何分别。只是指尖薄雾似的冷意，始终不散地贴在你的后颈。
反转术式能够治愈伤口，却无法清除肌肤表层留下的痕迹。
思绪延着这一点不断延伸。她想道，那么这么大块的糟糕痕迹，在你用反转术式消除之前，会是咬痕吗？
很用力，也很过分的。像是野兽咬着心怡猎物的后颈，将犬牙又深又狠地刺入皮肉，哪怕尝到血腥味、听到你的痛呼与责骂也不肯松口。
真糟糕啊。
她的目光延伸至你纤长的睫羽，分明地在下眼睑处投下一圈阴影。眼皮很薄，一点红色都会渗得很明显。鼻尖挺翘，是很适合亲吻的模样。唇瓣饱满，唇珠精致地镶嵌于其间。一张脸长得尤为白净漂亮，总是一副看上去很乖的模样。
也看上去很适合被欺负。但她从来不想你被任何人欺负。
气哭了她会哄。伤心了她会安慰。想不通了她就帮你出主意。纠结了她就做个安静的聆听者。寂寞了她也一定会随叫随到地陪着你。
哪怕一直什么都不做，她也觉得没什么。因为她觉得你很好，好到应该有很多的人像她一样对你好。而不是被脑子不正常的家伙是非不分地纠缠着，无法挣脱地陷入到一段又一段糟糕的关系里。
那么。
她思考道。
【会是谁留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