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俩跪在地上，许久才敢起身。
苏婉儿看着地上那堆巨大的蛇骨，又看了看旁边因为妖蟒死去而恢复了平静的黑暗山林，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
安全感。
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天塌下来都不用怕的安全感，充斥着她的内心。
她的目光落在那堆白森森的骸骨上，忽然眼睛一亮。
她走到骨堆旁，捡起一根最粗壮的蛇骨，入手沉重，质地坚硬，远胜钢铁。
她又拿起一块蛇蜕下的鳞片，那鳞片边缘锋利如刀。
这些……可都是宝贝啊！
“前辈……前辈说要吃点好的……”苏澈在旁边小声地提醒道。
苏婉儿猛地一拍脑门，对啊！
前辈的吩咐才是最重要的！
她看着那巨大的蛇头骨架，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忍着恶心，在那蛇头骨里翻找了片刻，很快，就找到了一枚拳头大小、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珠子。
妖丹！
她听说过，强大的妖物体内，都会凝结出蕴含其一生精华的妖丹，是修炼者梦寐以求的宝物。
苏婉儿双手捧着那枚尚有余温的妖丹，再次走到陆远身边，轻手轻脚地将妖丹放在了他身旁的石头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拉着弟弟，开始收拾地上的残局。
“小澈，把这些骨头都捡起来，大的小的都不要放过，这可是好东西。”
“姐，那……那肉呢？”
“肉？”
苏婉儿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那妖蟒的血肉不是都被前辈的神通化为飞灰了吗？
哪还有肉。
等等……
她的目光扫过那堆骨架，忽然发现，在最中间的位置，似乎有一小段脊骨上的肉，不知为何竟然没有被完全化去，还保留着一小块，大概有三五斤的样子，呈现出一种古怪的暗红色。
“有肉！”
苏婉-儿眼睛一亮，连忙跑过去，小心翼翼地将那块蛇肉割了下来。
肉质紧实，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气，完全没有之前的腥臭。
“太好了！”
苏婉儿大喜过望，“明天，就用这个给前辈做早饭！”
夜，重新归于平静。
火堆旁，姐弟二人不知疲倦地忙碌着。
他们将蛇骨分门别类地堆好，又将那块珍贵的蛇肉用干净的叶子包好。
做完这一切，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苏婉儿看着靠在石头上安然沉睡的陆远，心中充满了宁静和感激。
她知道，从今天起，他们的命运，将彻底改变。
天色破晓，晨光如碎金般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在林间的空地上，驱散了残留的夜色与寒意。
那堆积如山的白色蛇骨，在清晨的光线下非但不显狰狞，反而泛着一层温润如玉的光泽。
昨夜的血腥与恐怖，仿佛都随着那妖蟒的魂飞魄散而彻底消逝。
苏婉儿一夜未眠，双眼布满了血丝，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块用树叶包裹的蛇肉，来到溪边反复清洗。
那肉质极其奇特，在水中浸泡后，暗红的色泽渐渐变得鲜亮，仿佛一块上等的血色美玉，并且那股奇异的肉香也愈发浓郁，只是闻着，就让人感觉浑身的疲惫都消解了几分。
苏澈也睡眼惺忪地跟在姐姐身后，打着哈欠帮忙。
他时不时地偷偷瞥一眼远处靠在石头上沉睡的陆远，小声地问：“姐，你说……前辈到底是什么人啊？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吗？”
“不许胡说！”
苏婉儿立刻压低声音斥道，脸上却带着与弟弟如出一辙的敬畏与好奇，“前辈的身份，岂是我们能随意揣测的？你只要记住，前辈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是天大的恩人，就够了。”
“哦……”
苏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忍不住道，“那前辈也太厉害了，就那么……那么一瞪眼……那么大一条蛇，就，就变成骨头了！”他比划着，言语间满是无法抑制的崇拜。
苏婉儿没有再接话，只是默默地将蛇肉用一根削尖的树枝穿好，架在重新燃起的火堆上。
她没有放任何调料，因为她根本没有。
但随着火焰的舔舐，那块蛇肉滋滋地冒出晶莹的油光，一股难以形容的霸道香气瞬间弥漫开来，钻入鼻腔，仿佛有一股暖流瞬间通达四肢百骸，精神为之一振。
就连趴在火边打盹的苏澈都猛地吸了吸鼻子，口水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姐，好香啊……”
苏婉儿紧张地盯着那块肉，生怕自己把它烤坏了，这可是她能拿出的，献给前辈的唯一谢礼。
就在肉香达到顶点的时刻，那一直靠着石头沉睡的陆远，终于有了动静。
他先是轻轻皱了皱眉，似乎是被什么气味给扰了清梦，然后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还有些迷蒙，像是宿醉未醒，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当他看到那堆小山似的白骨时，明显愣了一下，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我靠……昨晚……是做了个梦吗？”
陆远揉着还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喃喃自语，“梦见跟一条长虫子打了一架……还挺累的。”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了火堆旁的姐弟俩，以及那块被烤得金黄流油、香气四溢的烤肉上。
“前辈，您醒了！”
苏婉儿见状，连忙站起身，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和局促，恭敬地喊了一声。
她将烤好的蛇肉从火上取下，用两片宽大的叶子托着，小心翼翼地递到陆远面前。
“前辈，您……您说想吃点好的。我们……我们只有这个了，请您不要嫌弃。”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既是激动，也是忐忑。
陆远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块烤肉吸引了，他耸了耸鼻子，眼睛一亮：“嚯，闻着不错啊。”
他也不客气，伸手就接了过来，滚烫的温度让他“嘶”了一声，却毫不在意地直接张口咬了下去。
“唔！”
肉一入口，陆远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那肉质紧实弹牙，却又入口即化，根本无需用力咀嚼。
一股磅礴而精纯的能量顺着喉咙滑入腹中，瞬间化作一股暖流，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昨夜那种神魂消耗过度的疲惫感，竟在这口肉下肚后，顷刻间消散了大半。
“嗯，好吃！”
陆远含糊不清地赞了一句，三下五除二，不过片刻功夫，那三五斤重的烤肉就被他吃了个干干净净，连骨头都嚼碎了咽了下去。
吃完，他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上的油渍，打了个饱嗝，一股淡淡的清香从他口中呼出。
看到前辈吃得如此香甜，苏婉儿和苏澈都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比自己吃了还要开心。
“前辈，还有这个！”
苏婉儿像是献宝一样，又将那枚被她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妖丹，双手捧着递了过去，“这是……这是从那妖蛇头里找到的，应该……应该是妖丹。”
陆远的目光这才从自己的手指上移开，落在了苏婉儿掌心那颗拳头大小、散发着幽幽绿芒的珠子上。
珠子内部，似乎还有一缕缕的流光在缓缓转动，充满了神秘的韵味。
“妖丹？”
陆远挑了挑眉，伸手将那珠子捏了过来。
珠子入手微凉，触感温润，像一块上好的玉石。
他拿到眼前晃了晃，又对着晨光照了照，看着里面流转的光华，脸上露出了一丝好奇。
苏婉儿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他。
在她看来，这等至宝，前辈一定会十分看重。
这可是能让无数修炼者为之疯狂的东西！
然而，陆远接下来的举动，却让姐弟俩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他把玩了两下，随手就抛给了旁边的苏澈，语气随意得就像是扔一块普通的石子。
“喏，给你了，小鬼。这玩意儿晚上能发光，正好给你当个夜灯，省得你再怕黑。”
“啊？”
苏澈手忙脚乱地接住那颗沉甸甸的珠子，整个人都傻了，呆呆地看着陆远，又看看手里的妖丹，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前……前辈！”
苏婉儿的声音都变了调，她急得脸都白了，“这、这使不得啊！这是妖丹！是蕴含了那妖蟒一身精华的宝物，价值连城，怎么能……怎么能给小澈当玩具！”
她真的要急哭了。在她认知里，这是足以换取一座城池的宝物，是能让一个普通人一步登天，踏入修行之路的无上机缘！
可前辈竟然就这么随手丢给了弟弟当夜灯？
这已经不是暴殄天物了，这简直是……简直是无法理解！
“价值连城？”
陆远闻言，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那你们就拿去卖了呗，换点钱买个大宅子，再买几百斤肉，不比当个夜灯强？”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对这玩意儿没兴趣，亮晶晶的，又不能吃。”
一番话说得云淡风轻，理所当然。
苏婉儿和苏澈彻底石化了。
不能吃……
前辈衡量这件至宝价值的标准，居然是……能不能吃？
这一刻，姐弟俩心中刚刚建立起来的世界观，被陆远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冲击得粉碎。
他们终于模糊地意识到，自己与眼前这个男人的差距，或许比人与蝼蚁的差距还要大。
在他们眼中视若性命的珍宝，于他而言，真的就只是一块稍微好看点的石头。
“扑通！”
苏婉儿回过神来，没有丝毫犹豫，拉着还处于呆滞中的苏澈，再一次重重地跪在了陆远面前。
这一次，她的额头死死地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带着一丝决绝的颤抖。
“前辈！请您收留我们姐弟二人！”
“晚辈苏婉儿，愿为奴为婢，终身侍奉前辈，只求前辈能给小澈一个安身之所，让他能平安长大！”
她的身后，苏澈也终于反应过来，抱着那颗比他脑袋小不了多少的妖丹，学着姐姐的样子，用力地磕头，一边磕一边喊：“求神仙爷爷收留我们！小澈可以不玩夜灯，小澈可以给您捶腿，什么都能干！”
陆远看着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姐弟俩，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最烦的就是这种场面了。
“哎哎哎，你们干嘛呢，快起来！”
他连忙伸手去扶，“不就是杀了条蛇，吃了块肉吗？多大点事儿啊，用不着这样。”
可苏婉儿却倔强地跪着不肯起，额头都磕破了，渗出丝丝血迹。
“前辈若是不答应，婉儿就长跪不起！”
陆远看着她那张沾着泥土和血迹却依旧清丽的脸庞，以及那双写满了坚毅和祈求的眸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麻烦。
真是天大的麻烦。
他不过是睡了一觉，做了个梦，怎么就惹上了两个甩不掉的包袱？
“我说……”
陆远挠了挠头，一脸的无奈，“你们跟着我干嘛？我自个儿都不知道下一顿在哪儿呢，居无定所，四处漂泊，跟着我不是要喝西北风吗？”
“婉儿不怕！”
苏婉儿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只要能跟在前辈身边，吃再多苦，婉儿也心甘情愿！”
“对！小澈也不怕！”
苏澈在一旁用力点头附和。
陆远看着这两个小家伙，一个倔得像头牛，一个傻得天真，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那堆白骨，又扫过苏澈怀里那颗还在发光的“夜灯”，最后落在了苏婉儿那张写满希冀的脸上。
“行吧行吧，”他终究还是没能硬下心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怕了你们了。先说好啊，我可不负责养你们，顶多……顶多就是顺路带着。要是跟不上，或者嫌苦嫌累，随时可以走人，听明白没？”
听到这话，苏婉儿的脸上瞬间绽放出难以置信的狂喜，绝望的深渊和希望的顶峰，只在陆远一念之间。
她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只能用力地磕头：“多谢前辈！多谢前辈！婉儿……婉儿叩谢前辈大恩！”
“行了行了，别磕了，再磕我这地都要被你磕出个坑了。”陆远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天亮透了，该上路了。”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激动万分的姐弟俩，自顾自地朝着林子外走去，仿佛身后多出来的两个拖油瓶，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苏婉儿的狂喜如同被点燃的野火，在干涸的心田上熊熊燃烧，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吞噬。
她用力地磕着头，仿佛只有这样剧烈的动作，才能宣泄心中那份从地狱到天堂的巨大冲击。
“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