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庞大的黑灰色气流，在失去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后，非但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像是被彻底激怒的蜂群，翻涌得更加狂暴。
其中无数扭曲的面孔发出无声的咆哮，散逸出的恶意几乎凝成实质，朝着玄元那已经毫无防备的身体和即将熄灭的元神之火汹涌扑去。
“不……要……停……下……”
“和……我……们……一……起……”
“永……恒……的……安……宁……”
那些蛊惑人心的低语，此刻如同跗骨之蛆，直接渗透进玄元几近溃散的意识深处。
它们不再试图强行冲垮，而是用一种近乎温柔的姿态，诱导着他放弃抵抗，沉入那片看似平静的黑暗深渊。
玄元的身体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微微抽搐着。
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苍白，七窍中渗出的暗红色血液已经凝固，看上去凄惨无比。
他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被黑暗吞噬的刹那，丹田气海之中，那原本已经耗尽，只剩下些许残余的紫金法力，突然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
并非是玄元主动催动，而像是一种……本能的应激反应。
紧接着，更加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先前被玄元强行炼化、消散的“道染”之力，那些已经回归到“无害”原始状态的能量，在它们消散的虚空之中，似乎残留着某种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印记”。
这些“印记”如同水波中的涟漪，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
此刻，随着玄元生机的极度衰弱，这些“印记”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开始朝着他丹田气海的方向，极其缓慢地、若有若无地汇聚而来。
这个过程极为隐秘，也极为缓慢，若非玄元此刻处于一种半生半死、意识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奇异状态，根本不可能察觉到这等微妙的变化。
“这是……”
一丝微弱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在玄元即将彻底沉寂的意识中闪烁了一下。
他“看”到，那些无形的“印记”在靠近他的丹田气海后，并没有直接融入，而是围绕着那些残存的、已经发生质变的紫金法力，轻轻地触碰着，仿佛在进行着某种信息交换，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而他那仅存的、已经斑驳不堪的元神小人，在接触到这些“印记”的刹那，竟然停止了继续崩溃的趋势。
虽然依旧黯淡无光，裂痕遍布，但至少没有立刻消散。
“道染……并非……纯粹的毁灭……”
一个模糊的念头，艰难地从玄元的意识深处浮现。
他想起了“返本归元”的真意。
不仅仅是消弭，更是转化。
他之前所做的，只是将“道染”之力打散，让其回归原始。
但他从未想过，这些被打散的原始能量，在失去了其污染性之后，是否还保留着某些……本质的东西？
这些“印记”，就像是“道染”在被净化后，留下的最纯粹的“信息残骸”。
而现在，这些“信息残骸”似乎对他那丝微弱的“元始之气”，以及发生质变的紫金法力，产生了一种奇特的“亲和感”。
“难道……”
玄元的心头，猛地闪过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
就在此时，那团庞大的黑灰色气流已经再次逼近，恐怖的污染之力如同泰山压顶，要将他彻底碾碎。
那些扭曲的面孔，带着贪婪与渴望，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接近。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玄元那几乎要熄灭的元神小人，眼中突然爆发出一点点微弱却异常坚定的光芒。
他没有更多的法力去抵抗，也没有力气再进行“返本归元”的炼化。
但他还有意志！
“赌……就赌这一把！”
他猛地放开了对元神的最后一点压制，不再试图去对抗那股即将淹没他的污染之力。
反而，他用尽最后一丝精神，主动“感知”那些正在缓慢汇聚而来的、无形的“道染印记”。
他要尝试去理解这些“印记”，去接纳它们！
这无疑是饮鸩止渴，与虎谋皮！
一旦失败，他的元神将会被这些“印记”中可能潜藏的、更加隐晦的污染瞬间侵蚀，彻底万劫不复！
但玄元别无选择。
他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要么粉身碎骨，要么……绝境逢生！
“来吧！”
他在心中怒吼。
刹那间，那些原本只是在丹田气海周围徘徊的“道染印记”，仿佛得到了某种许可，猛地加速，如同乳燕投林般，朝着他那残破的元神小人，以及那仅存的、闪烁着微弱紫金光芒的法力核心，汇聚而去！
黑灰色的气流已经覆盖了他的身体，冰冷、绝望的气息将他层层包裹。
玄元的意识，在接触到那些“道染印记”的瞬间，仿佛坠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漩涡……
玄元的意识，在接触到那些“道染印记”的瞬间，仿佛坠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漩涡……
那不再是单纯的黑暗，也不是纯粹的光明。
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符文，不成调的音律，以及难以名状的强烈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流，凶猛地冲击着他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神。
他“看”到了崩塌的星辰，哀嚎的生灵，干涸的法则之海，以及一些巨大到无法想象的、散发着腐朽与绝望气息的模糊轮廓，它们似乎是某种意志的具象化，又像是大道被污染后产生的畸形投影。
这些“印记”，果然是“道染”之力被“返本归元”净化后，剥离了其污染性，所剩下的最纯粹的“信息残骸”。
但即便如此，这些残骸中依旧裹挟着源头那股令人心悸的混乱与恶意。
每一枚印记，都像是一块承载着一段扭曲历史的石碑碎片，它们争先恐后地涌入玄元那仅存的、斑驳不堪的元神小人体内。
“呃啊……”
一种难以言喻的胀痛感从元神深处传来，仿佛要将他本就布满裂痕的元神小人彻底撑爆。
那些信息太过庞杂，太过混乱，带着一种源自“道染”本身的侵略性，试图将玄元的自我意识彻底同化、淹没。
元神小人剧烈地颤抖起来，刚刚止住的崩溃趋势似乎有再度爆发的迹象，裂痕边缘甚至渗出丝丝缕缕的黑气，那是被印记中残存的负面信息所引动的。
“不行……要撑不住了……”玄元心中警铃大作。
他高估了自己元神的承受能力，也低估了这些“纯粹”印记中潜藏的凶险。这根本不是温和的能量，而是带着剧毒的蜜糖！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直盘踞在他丹田气海，与元神小人遥相呼应的那一缕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元始之气”，突然轻轻一颤。
紧接着，那些已经发生质变，闪烁着幽深紫金光芒的法力，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猛地活跃起来。
它们不再是被动地承受“道染印记”的冲击，而是主动地旋转、交织，形成了一个个细密而玄奥的漩涡，围绕着元神小人，开始“研磨”那些涌入的道染印记”。
“嗡——”
奇异的震鸣声在玄元的意识海中响起。
那些狂暴的、试图侵蚀他意志的“道染印记”，在接触到紫金法力形成的漩涡时，其外层的混乱信息流竟开始被一丝丝剥离、粉碎。
而印记核心处，某种更为纯粹、更为本源的东西，则被小心翼翼地提取出来。
这个过程，远比玄元之前施展“返本归元”时更为精细，也更为凶险。之前的“返本归元”是将“道染”之力打散，回归虚无。
而现在，他的紫金法力，在他的“元始之气”的微妙引导下，竟然是在尝试解析、消化这些“道染”的本质！
“这些……是‘道’的碎片？”
玄元震惊地“看”到，那些被紫金法力“研磨”提纯后的核心印记，不再是混乱不堪的负面信息集合体，反而呈现出一种……残缺的“道韵”！
虽然这些“道韵”依旧带着扭曲和偏执，仿佛是健康大道上生长出的恶性肿瘤，但它们确确实实蕴含着“道”的痕迹！
“道染，道染……原来如此！并非凭空产生的邪秽，而是大道本身在某种极端情况下，发生了异变、扭曲、堕落！”
一个明悟在他心头炸开。
他之前一直将“道染”视为纯粹的敌人，纯粹的毁灭力量。却从未想过，这种力量的根源，或许也与“道”息息相关。
“返本归元……不仅仅是消弭，更是……勘破其本源，方能真正归元！”
随着这份明悟的产生，玄元的元神小人虽然依旧虚弱，但眼中那点微弱的光芒却骤然变得清明而坚定。
他不再抗拒那些被紫金法力初步“处理”过的核心印记，而是尝试着用自己的意志去理解它们，去感悟其中蕴含的扭曲道痕。
这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
那些扭曲的道痕，如同最锋利的尖刀，不断切割着他的认知，挑战着他对天地法则的理解。
无数负面的情绪，绝望、疯狂、贪婪、怨毒，依旧会从这些道痕中渗透出来，试图污染他的心智。
但玄元死死守住灵台的一点清明。
他的“元始之气”虽然微弱，却仿佛拥有着某种至高无上的特性，在这种混乱的冲击下，始终保持着一丝绝对的纯净与中正。
它如同定海神针，稳固着玄元的本心，让他不至于在这些扭曲道痕的海洋中迷失方向。
而那些紫金法力，则像是最忠诚的卫士和最精巧的工匠，不断地将那些核心印记中残存的狂暴因子磨灭，将其转化为一种奇异的“养料”。
这些“养料”缓缓地融入玄元的元神小人。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元神小人身上那些狰狞的裂痕，在这些“养料”的滋养下，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弥合！
虽然弥合后的地方，颜色似乎比原本的元神更深沉了一些，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幽邃感，但那种濒临破碎的危机感，却在一点点消退。
“以毒攻毒……不，这是……破而后立，从毁灭中汲取新生的力量！”
玄元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
他赌对了！
这些“道染印记”，在“元始之气”的引导和紫金法力的转化下，竟然真的成为了修复他元神的资粮！
虽然这个过程依旧充满了凶险，每一次对扭曲道痕的感悟，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其同化。
但玄元已经看到了希望。
他不再被动承受，而是开始主动引导紫金法力，配合着“元始之气”，更加高效地“消化”那些源源不断涌来的“道染印记”。
他的元神小人，在一点点地修复，一点点地变得凝实。虽然依旧黯淡，但那种坚韧不拔的意味，却远胜从前。
更让玄元感到心惊的是，随着对这些扭曲道痕的感悟加深，他对“道”的理解，似乎也打开了一扇诡异却全新的大门。
他仿佛能从这些“错误”的道痕中，反推出“正确”的道路，对一些平日里晦涩难懂的法则至理，有了全新的、甚至是颠覆性的认知。
“原来……这才是‘道染’真正的可怕之处，它不仅仅是污染，更是一种对‘道’的另类解读和侵蚀……”
时间在玄元的感知中变得模糊。
他完全沉浸在这种解析、吸收、修复、感悟的奇异循环之中。
外界，那庞大的黑灰色气流依旧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地包裹着的肉身，恐怖的污染之力不断渗透，试图将他彻底化为虚无。
但此刻，玄元的意识深处，却正在发生着一场翻天覆地的蜕变。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枚游离的“道染印记”被他的紫金法力彻底“研磨”吸收，融入元神小人体内后，玄元那紧闭的“心眼”猛地睁开。
他的元神小人，虽然依旧布满修复后的“疤痕”，颜色也显得有些驳杂，带着淡淡的紫金与幽深，但其散发出的气息，却比之前鼎盛时期还要凝练、深邃几分！
最重要的是，玄元感觉到，自己与这片被“道染”侵蚀的天地之间，似乎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联系。
他抬起“头”，望向那依旧在疯狂侵蚀他肉身的黑灰色气流。
在以前，这气流在他眼中是纯粹的毁灭与绝望。
但现在，他似乎能从那扭曲混乱的表象之下，感知到一丝丝……熟悉的“韵律”。
那是，被扭曲了的“道”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