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诏狱，郑渊仰头长出一口气。
他现在有点说不清自己到底什么心情，他自问对姜雪是没有什么感情的，但是为什么现在心里这么别扭呢？
想了半天，还是想不明白，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准备回去。
刚回到王府，云萍迎上来小声道：“王爷，王妃来了，正等您呢。”
郑渊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朝着大厅走去。
一进去，果然看到长孙无垢正坐在那里缝制着什么，像是没发现他进来似的。
郑渊也没说话，走过去坐在长孙无垢旁边，看着她低头忙碌着，看样子是在缝制一件衣服，还是女式的。
长孙无垢一边缝制一边开口道：“回来了？”
郑渊靠在椅背上点了点头：“嗯。”
长孙无垢微笑道：“怎么样？后悔了吧？那还不把人家放出来？”
郑渊意味不明的笑笑：“什么后悔不后悔的，死了。”
长孙无垢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抬头看向郑渊，眼里满是不解与震惊。
在她看来，郑渊不是那种无情的人才对，她原本以为姜雪也就是被关几天，也就放出来了，结果……
郑渊转头与长孙无垢对视上，轻声道：“自尽，去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听到这话，不知怎么的，长孙无垢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郑渊注意到了长孙无垢这细微的反应，心中有些疑惑，却也并未多问。
长孙无垢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轻轻叹了口气说：“如此也是她的命数，只是之恒你此后莫要再为此事介怀了。”
郑渊沉默片刻后应了一声。
又沉默一会，郑渊开口向长孙无垢问询。
“观音婢啊，你说……我对姜雪到底是什么呢？她死了，我怎么这么不舒服呢？不是伤心也不是愤怒，就是不舒服，还说不上是哪里不舒服。
长孙无垢手中的针线停了下来，认真地看着郑渊说道：“之恒，也许你对她有一种亏欠之感，毕竟她因你的命令而入狱，最后丢了性命。”
“虽然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自尽，但是你依旧觉得她是因为你而死，这种感觉不同于男女之情，只是良知作祟罢了，不要多想了。”
郑渊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重重的叹息一声。
或许长孙无垢说的对，但是这种感觉还真是让人不舒服啊……
这也是郑渊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一个人的死亡，带给其他人的感觉都不是一样的。
以往因为他的一时之言，或者下达的命令，导致死亡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了，但是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带给他这种感觉过。
长孙无垢放下针线，轻轻拍了拍郑渊的大手：“好了，不要多想了，人各有命，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怪不得任何人。”
郑渊沉默着点了点头，转而问道：“那是给谁做的衣服？”
长孙无垢低头看了眼被她放在桌上的衣服，叹了口气：“本想着等那丫头回来，换件新衣服去去晦气，没想到……算了，不提了。”
听到长孙无垢的话，郑渊愣住了，紧紧的握住长孙无垢的柔荑。
长孙无垢微微用力，挣脱郑渊的手，拿起针线跟衣服朝着外边走去。
“之恒，你睡吧，明日你还要早起去父皇那里上课，不宜睡得太晚，惹得父皇不悦就不好了。”
郑渊忍不住问道：“那你呢？”
长孙无垢脚步一顿，转头笑道：“妾身把这件衣服缝完，给雪儿烧过去，左右姐妹一场，到那边去也不能太寒酸了。”
说罢，长孙无垢头也不回的走了。
郑渊看着她的背影，再度叹了口气。
……
第二天，郑渊照常来到御书房。
郑钧与无舌看到郑渊来了，皆是有些诧异，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迷惑。
昨夜的事已然不可能瞒得住皇帝，事情发生没多久皇帝就知道了消息，也知道了郑渊走出诏狱犹如失了魂似的反应。
他们还以为今天郑渊会告病请假呢，没想到居然还准时来了。
在郑钧的示意下，无舌壮着胆子，试探性的问道：“燕王爷？您……您没事吧？”
郑渊闻声看过来，笑了笑：“楚公公，您这话说的，我能有什么事？”
见郑渊表情不似作假，无舌更迷糊了，下意识转头看向皇帝，投去问询的目光。
郑钧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老九啊，你真的没事？”
郑渊愣了一下，忍不住反问道：“啊？我应该有事？”
嘿？
郑钧主仆二人懵了。
这还真是邪了门了啊？
姜雪的死对郑渊一点影响都没有？
郑钧扪心自问，他对老九这个儿子也是挺了解的，但是今天一看，他还是了解的不够啊。
郑渊似乎知道了郑钧心里的疑惑，轻声道：“斯人已逝，儿子就算沉浸在过去又有什么用呢？人死不能复生。”
“而且……以儿子的地位与身份，注定不能被这些事困扰太久的，无法摆脱出来，对谁都不好。”
郑钧恍然，看郑渊越发的满意，老九能有有如此心性，不错。
随着郑钧授课，郑渊虽如往常般听讲，可心思偶尔还是会飘走，虽然很快就能回神，但还是被皇帝察觉到。
不过皇帝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不厌其烦的再重新说一遍。
下课后，郑渊回到王府，看到长孙无垢正在整理旧物。
“观音婢，你这是在干什么？”
“将一些雪儿用过的东西处理掉，免得触景伤情。”
长孙无垢平静地说着，却没有说是谁会触景生情，或许是她自己，又或许是郑渊。
郑渊帮忙收拾时，竟发现一块手帕，上面绣着一朵梅花，他隐约记得姜雪好像很喜欢梅花。
一时间，郑渊拿着手帕有些愣神。
长孙无垢见状，轻声说：“留个念想也好。”
说完，长孙无垢将收敛起来的物品交给下人去处理掉。
“算了。”
回过神来的郑渊随手将手帕丢上去，没有一丝犹豫。
夜里，郑渊梦到姜雪站在一片梅林之中，眼神似哀似喜。
夜半惊醒，心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感再次涌起。
次日，郑渊独自带着祭品前往姜雪的墓地。
那是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长孙无忌特意挑选的，可以保证绝对不会有任何外人前来打扰。
他站在墓前，将贡品摆下，站起身看着那墓碑自言自语。
“我只会来这一次，以后恐怕就没有时间了，不过不管怎样，你终究因我而去，愿你来世喜乐安康。”
这时，碰巧一阵风吹过，吹起他的衣角，仿佛姜雪在回应他一般。
郑渊转身离开，他很清楚自己必须向前，那些不适，如果不能去除，就只能任由它存在。
但是郑渊绝对不会允许它们对自己产生任何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