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本来已经决定放权。
他并不适合带领队伍，末世前他也收到过公司关于他的评价——技术骨干型人才，适合带领1-2个徒弟潜心研究项目，诚然，他们也一直是这样安排的。
可如今的变异种团队里可不止2个人，浩浩荡荡的队伍加上后来投奔而来的人们已经快发展至上百人，他性格温和，已觉得有些吃力，队伍里有比他更会管理团队的人——并不是多么难以决定的事情，他决定把带领团队的工作交给更加可以胜任的人。
只是——他的想法还未来得及实施，就已然来不及了。
那天天气不错，虽然依旧炎热，但空中有风。
长久以来的变异生活导致他们越来越畏惧阳光，以前能在阳光下行走的变异种们也逐渐被压缩到了夜晚生活。
科技园终于储备了足够百人食用的物资，他们成为变异种以后可以食用海洋生物饱腹，普通的物资可以留给家人食用。
那天他很开心，想自己很久没有见过未婚妻的父母，那两位可怜的老人，他想能不能等他们出来领取物资的时候偷偷看看他们，他对着一起创建团队的兄弟们说：“我们终于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呃！”
最先遏制他动作的人是老二，接着是小五，再然后是有着巨大鲨鱼牙齿的老三——他被突如其来的背叛惊愕地来不及反应，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变异种上来制服他……他能感觉到心痛和肉体被撕扯的痛苦，但他依旧没有反抗，只是想问问他们，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做？
没等他得到答案，未婚妻父母的尸体也被丢在了他的面前。
他当场发了疯，不顾被撤掉的触角，疯狂地冲向他们的尸体。
——他什么也不要，只想要回老人的尸体。
可铺天盖地的变异种也扑了上来，他奋力挣扎了许久，最终没有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这里，他们把他困在阳光下，要他白天经受阳光的折磨，夜晚恢复，他就这样在这里待了许久。
楚奚听得皱起眉头，不解问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恨你？”恨到甚至不愿意给昔日同伴一个痛快，更要他每日经受被晒到蒸发的痛苦。
黑色影子摇摇头，他越来越小了，凸起的身体在阳光下抖动，被钉死在朝阳方向的肢体蒸发地越来越快。
“我就要消失了，临走之前，想请您帮一个忙……”他颤抖地挣扎，伸出一只触角，抵触一团鼓起的包裹，轻轻放在不远处，然后安静地退回。
楚奚倒退几步，警醒对方的动作，视线飘向那团东西。
“我没有什么能够给您……如果您有什么想问的，我都可以告诉您。”他的呼吸声愈发沉重。
楚奚想了想，问道：“楼下有多少人？”
他的脑袋摇了摇：“我被关到这里之前，有一百多人，现在应该多了很多。”
楚奚点头，问道：“为什么你可以说话？”她见过的几只变异种似乎并不具备说话的能力。
他苦笑了一声，似乎是回忆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挣扎半晌：“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也不能讲话。”
长时间的辐射已经完全异化他们的口腔和喉咙，根本发不出正常的声音，就连正常的行走都要靠异化长出来的触手——他们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多了些手和腿而已，一开始想要习惯这些新长出来的肢体需要很长时间，如同幼儿学步，需要练习。
再然后他们学习如何说话，但生理扭曲导致他们连发声的部位也没有，直到有人发现——只要吃掉人类，使用他们的口腔，通过控制气流，就可以正常发声了。
越来越多的变异种开始使用这种方式，甚至于它们发现，吃掉更多辐射初期的人类，对他们长出新的肢体有很大的帮助，群体开始滋生恶意，就很难控制。
他带领团队的时候会刻意遏制群体的欲望，尽量压缩它们的需求，制定规则——至少不可以对活人动手。
一开始，他的个头很大，可以护住大家，说话自然也就有了份量。
可不知不觉中，大家都变了，他其实知道一些，忤逆的人会在科技园内消失，他们告诉他——不服从的人需要被驱逐，到底是被驱逐，还是被食用……他总是被转移注意力。
“他们已经变了，我被关在这里的时间内，他们似乎找到了其他的方式……如果您遇到他们，一定要小心，不要像之前进来的人一样……被他们抓起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身体已经蒸发到仅剩一半。
楚奚在听到前面的话时眉心微挑，对昨晚看到园区内的场景有了大概猜测，却在听到后半句话时猛地出声问道：“之前的人？”
“对……似乎……是军方的人……末世前我跟军方打过一些交道，大概能知道一些……他们行动迅速，配合默契……差点就发现我了，可惜……”
军方？楚奚压低眉眼，心里跳出来一些猜测，问道：“他们被抓起来了？”
“行动失败了……他们……逃掉了一些，也有一些被抓了起来……”
“什么时候？”
“大概几天前……”他顿了顿，“您……也要进去吗？”
楚奚沉默，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颤抖了几下，似乎是苦笑：“如果您一定要进去的话，请务必小心……看起来跟您一样的人……”
他意有所指，楚奚心里也有了猜测，双方都没有把话说明白。
如果说食用人体可以利用口腔发声——按照这样的猜测下去，她昨晚看到的那些‘人’，也就未必不可以使用其他部位，来达到常人的外表。
他的躯体更加小了，飘飘渺渺的黑雾腾在空中。
透明小蛇游出，拉着楚奚的衣角把她往后拽了拽。
楚奚顺着它的力道后退，却直直看向他放在门口的大块包裹，说：“你要我帮你什么？”
他剧烈的喘息声在听到她的问话时停止片刻，轻笑几声，分出一只细弱的触角，小心的打开了包裹，露出两具……已经苍白的人类骸骨。
“我想要留下他们……可我的身体控制不住分化他们……最终只能留下这些……”
“请您……帮我埋葬他们……”
“就葬在海边……不，海边污染严重，您火花了他们随风撒了吧……”
“我也终于，可以去找他们了。”
“希望她……还能认得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