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雨总是来得突然。路皓宇站在圣旺区一栋老式公寓楼下，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他却浑然不觉。手机屏幕上是警方刚发来的地址赵片——模糊的监控画面中，那个穿着米色风衣的背影，即使化成灰他也认得。
\"宋甜甜...\"他低声呢喃，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三周了，自从她在戴高乐机场附近的那场车祸后失踪，他几乎翻遍了整个巴黎。
老旧的楼梯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四楼右侧的门前，陆皓羽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门开得很慢，一位银发老妇人警惕地打量着这个浑身湿透的东方男人。
\"您好，我是...\"
\"路少爷？\"老妇人突然睁大眼睛，法语中夹杂着浓重的口音，\"上帝啊，真的是您！宋小姐每天都在看您的照片！\"
路皓宇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照片？她还记得他？
狭小的客厅里飘着草药的味道，墙上挂着的十字架下摆着一排药瓶。当他的目光落在窗边那个纤细的背影上时，世界仿佛静止了。
宋甜甜穿着过大的棉布裙，正专注地翻看一本相册。阳光透过纱帘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她瘦了，左额角还贴着一块纱布，但那是他的甜甜，千真万确。
\"甜...\"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宋甜甜转过头，眼神从困惑到震惊，最后定格在一种奇怪的茫然上。她缓缓站起身，相册从膝头滑落，散开的照片里全是他们的合影。
\"你...是谁？\"她轻声问，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我好像认识你，但我想不起来...\"
路皓宇的心像被重锤击中。他向前迈了一步，又强迫自己停下，生怕吓到她。\"我是路皓宇，\"他用中文说，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你的...男朋友。\"
\"男朋友？\"宋甜甜皱起眉，突然痛苦地按住太阳穴，\"不，不对...我们分手了...在电话里...\"
老妇人快步走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宋甜甜，用蹩脚的中文解释：\"她记忆混乱，医生说是脑震荡后遗症。有时记得一些片段，但连不起来。\"
路皓宇站在原地，雨水从他身上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小片水洼。分手？他们什么时候分手了？车祸前一天那通电话...她确实语气奇怪，但他以为只是工作压力大。
\"may I?\"他指了指沙发，用法语询问老妇人。得到允许后，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宋甜甜，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保持着安全距离。
\"甜甜，看着我。\"他掏出钱包，取出他们去年在京都的合影，\"记得这张照片吗？你在清水寺前非要喂我吃抹茶冰淇淋，结果弄脏了我新买的衬衫。\"
宋甜甜的目光在照片和他之间游移，眉头渐渐舒展。\"那个...衬衫是浅蓝色的，\"她不确定地说，\"你很生气，但最后还是笑了...\"
\"对！就是这样！\"路皓宇激动得差点站起来，\"后来你赔了我一件更贵的，但坚持要自己手洗。\"
一丝笑意浮现在宋甜甜嘴角，但很快又被困惑取代。\"可是...车祸前一天，我给你打电话...\"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说了什么？为什么我觉得我们要分手？\"
房间陷入沉默。老妇人识趣地退到厨房，留下空间给这对年轻人。
路皓宇深吸一口气，决定坦诚相待。\"那天你确实说了些奇怪的话，说要冷静一段时间。我以为你工作压力太大，打算飞过来给你个惊喜...\"他的声音有些发抖，\"结果刚到机场就接到你出事的消息。\"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场景——宋甜甜租的车在雨中打滑，撞上了防护栏。监控显示她只是轻微擦伤，自己走出了车子，却在混乱的人流中消失了。警方推测是脑震荡导致的定向障碍。
\"我找了你三周，\"他轻声说，眼眶发热，\"暂停了国内所有项目，悬赏一百万欧元...\"
宋甜甜突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清明。\"等等...那个并购案！你不是要收购林氏企业吗？怎么会...\"
\"比起你，那些都不重要。\"路皓宇终于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惊讶地发现她没有挣脱，\"甜甜，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但首先，你需要专业的医疗帮助。\"
她的手指在他掌心微微颤抖，温暖而真实。这一刻，所有的商业帝国、家族责任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他只想确认她是安全的、完整的。
宋甜甜的眼中渐渐涌出泪水。\"我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你不要我了...\"她哽咽着，\"因为我总是工作太忙，忽略了你...还有那些谣言...\"
\"什么谣言？\"路皓宇皱眉。
\"说你接近我只是为了宋氏集团的股份...\"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我本来想当面问清楚，但在去机场的路上...\"
路皓宇的心像被撕裂一般。他猛地将宋甜甜拉入怀中，紧紧抱住她瘦削的身体。\"傻瓜，\"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沙哑，\"我追你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你是宋家大小姐。记得吗？我们在广场偶遇，你泼了我一身咖啡...\"
怀中的身体突然僵住，然后慢慢放松。宋甜甜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带着一丝希望。\"你真的...不是因为家族才...\"
回答她的是一个炽热的吻。路皓宇的唇压上她的，温柔而坚定，仿佛要将这三周的所有恐惧、思念都倾注其中。他尝到她眼泪的咸涩，感受到她逐渐回应的生涩动作，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当两人终于分开时，宋甜甜的脸颊染上红晕，眼神却比刚才清明许多。\"皓羽...\"她轻声唤道，手指抚上他的脸，\"我想起来了...全部。\"
老妇人从厨房出来，看到相拥的两人，欣慰地笑了。她悄悄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轻声说：\"感谢主，有情人终成眷属。\"
路皓宇这才注意到房间的简陋和陈旧，墙上挂着老妇人年轻时与一个年轻男子的合影，桌上摆着廉价但整洁的茶具。他难以想象养尊处优的宋甜甜这三周是如何在这里度过的。
\"谢谢您照顾她，\"他用流利的法语对老妇人说，从内袋取出支票本，\"请允许我表达谢意。\"
老妇人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看到宋小姐康复就是最好的回报。我儿子在医院工作，带她回来时她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她的目光慈爱地扫过宋甜甜，\"她总看着照片发呆，我就知道她在等什么人。\"
最终，路皓宇还是坚持留下了一张数额可观的支票，并承诺会帮助老妇人的儿子获得更好的工作机会。告别时，宋甜甜紧紧拥抱了这个救她的陌生人，承诺会再来看她。
回酒店的路上，宋甜甜靠在陆皓羽肩头，望着窗外闪过的巴黎街景。\"我好像重新认识了你一次，\"她轻声说，\"也重新认识了我自己。\"
路皓宇吻了吻她的发顶，呼吸间是她熟悉的香水味，混合着医院消毒水的气息。\"我们有很多事情需要谈，\"他说，\"但不是现在。现在我只想确认你没事。\"
酒店套房里，路皓宇请来的专家医生为宋甜甜做了详细检查。\"身体恢复得很好，记忆也在逐步恢复，\"医生摘下听诊器，\"但建议避免剧烈运动和情绪波动，再观察两天。\"
当房间里终于只剩他们两人时，路皓宇帮宋甜甜放好洗澡水，找出她最喜欢的浴盐——他特意让助理从国内空运来的行李中准备的。看着热气腾腾的浴室，宋甜甜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一起吗？\"她问，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彩，\"我...不想一个人。\"
水汽氤氲中，路皓宇小心翼翼地帮她清洗长发，避开额角的伤口。宋甜甜的背部线条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比记忆中更加瘦削。他心疼地吻上她肩胛骨的凸起，感受她在自己触碰下的轻颤。
\"疼吗？\"他轻声问，手指抚过她肋部的淤青。
宋甜甜摇摇头，转身面对他，水珠顺着她的锁骨滑落。\"抱我，\"她耳语道，\"让我感觉真实。\"
他们的身体在水中交融，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当路皓宇进入她时，宋甜甜的眼泪混入浴池，但她的眼神从未如此清醒。这是确认，是归属，是跨越记忆迷宫的重新连接。
夜深时，宋甜甜在路皓宇怀中沉沉睡去。他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凝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睡颜。窗外的埃菲尔铁塔整点闪烁，照亮床头柜上那本从老妇人家带回来的相册。
路皓宇轻轻翻开，里面全是他们过去两年的回忆：东京的樱花，威尼斯的贡多拉，上海的外滩...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纸条，是宋甜甜车祸前的笔迹：
\"皓羽，我害怕。如果爱情只是幻觉怎么办？如果我们都活在对方想象中怎么办？明天见面，我需要答案。\"
他将纸条贴近心口，望向熟睡的爱人。不需要言语，行动已经给出最好的回答。明天，他们将一起飞回家，面对所有未解的谜题。但此刻，拥有彼此就已足够。
飞机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时，宋甜甜的手指几乎掐入路皓宇的手臂。十二小时的飞行中，她时而昏睡，时而惊醒，每次睁眼都要确认他还在身边。
\"到了。\"路皓宇轻声说，替她拢了拢围巾。三月的上海天气回升，路皓宇注意到宋甜甜在发抖，不知是因为温度还是即将面对的一切。
车驶向宋家老宅的路上，宋甜甜一直盯着窗外闪过的熟悉街景。路皓宇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眉头微蹙。
\"怎么了？\"宋甜甜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
路皓宇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坦白：\"你奶奶...在你失踪期间突发脑溢血，现在在医院。\"
宋甜甜的脸色瞬间惨白。她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路皓宇立刻将她搂入怀中，感受到她单薄的身体在自己臂弯里剧烈颤抖。
\"不...不会的...\"她终于发出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奶奶身体一直很好...都是因为我...\"
司机透过后视镜投来担忧的一瞥。路皓宇示意他开快点，同时更紧地抱住宋甜甜。\"听着，不是你的错。医生说她情况已经稳定了，我们明天一早就去看她。\"
但宋甜甜似乎没在听。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眼神空洞。\"如果不是我任性离家出走，如果不是那通电话...如果我能早点联系家里...\"
路皓宇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甜甜，没有人怪你。你遭遇车祸是意外，奶奶生病也是意外。\"他擦去她脸上不断滚落的泪水，\"现在重要的是你安全回来了，这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良药。\"
宋甜甜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眼中闪过一丝恐惧：\"皓宇...如果...如果我不是宋家的女儿呢？\"
路皓宇一怔。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宋甜甜的身份在圈内从来不是秘密——宋氏集团唯一的千金，从小锦衣玉食，留学归来直接进入家族企业核心层。
\"什么意思？\"
宋甜甜摇摇头，目光重新变得迷茫：\"在巴黎...我记忆混乱的时候...做了很多奇怪的梦...其中一个是我被带到宋家的场景...\"她声音越来越小，\"可能只是幻觉...\"
车停在宋家别墅前时，宋甜甜几乎不敢下车。这栋她生活了二十年的房子突然变得陌生而遥远。路皓宇先下车，伸手扶她，能感觉到她的抗拒。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这里。\"他低声承诺，手指与她紧紧相扣。
门厅的灯亮着，显然有人在等他们。当宋甜甜踏进客厅的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宋夫人从沙发上弹起来，茶杯从手中滑落，在地毯上砸出一片深色痕迹。她看起来老了十岁，眼下的青黑显示她许久未眠。宋先生紧随其后，一向挺拔的背脊微微佝偻着。
\"甜甜！\"宋夫人的声音破碎不成调，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双手颤抖着抚上宋甜甜的脸，\"真的是你...真的是我的孩子...\"
宋甜甜僵在原地，任由母亲——她一直以为是亲生母亲的女人——检查她额角的伤疤，抚摸她消瘦的脸颊。某种深埋的本能让她想要投入这个怀抱，但那个梦境如阴影般笼罩着她。
\"妈...\"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哽咽，\"我很好...让你们担心了...\"
宋先生站在两步之外，这个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男人此刻眼眶通红，喉结上下滚动。他别过脸去，假装整理袖口，实则悄悄抹去眼角的湿润。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宋夫人泣不成声，将宋甜甜搂入怀中，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你知道这一个月我们是怎么过的吗？你奶奶她...\"
\"我知道。\"宋甜甜打断她，声音轻得像羽毛，\"都是我的错。\"
宋夫人猛地摇头，双手捧住女儿的脸：\"不许这么说！谁都不怪，只要你平安...\"
路皓宇安静地站在门边，给这个家庭留出团聚的空间。他注意到宋甜甜的身体语言——肩膀紧绷，手臂虚环着母亲却没有真正回抱。她在抗拒，而这种抗拒显然被宋夫人察觉到了。
\"甜甜？\"宋夫人稍稍后退，担忧地端详女儿，\"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我是谁？\"宋甜甜突然问，声音冷静得可怕。
客厅陷入死寂。宋先生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与妻子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这个细微的举动没有逃过陆皓宇的眼睛，他的心沉了下去。
\"甜甜，你在说什么？\"宋夫人强装镇定，但声音已经开始发抖，\"你当然是我们的女儿啊...\"
\"在巴黎，我记忆混乱的时候，看到了一些画面。\"宋甜甜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被带到这个家...你们叫她'甜甜'...那不是我的名字，对不对？\"
宋夫人的手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宋先生终于走上前，将妻子揽入怀中，面对宋甜甜时，他的眼神充满痛苦和歉意。
\"我们本想等你奶奶情况好些再...\"他深吸一口气，\"是的，你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将宋甜甜最后的自欺欺人彻底斩断。她踉跄了一下，路皓宇立刻上前扶住她，能感觉到她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自己手臂上。
\"二十年前，\"宋先生声音低沉，\"我母亲——就是你奶奶——在孤儿院遇到了你。那时我们刚失去亲生女儿不久，她坚持要带你回家。\"他眼中浮现回忆的神色，\"你那么小，却会对着每个人笑...我母亲说那是缘分。\"
宋夫人挣脱丈夫的怀抱，扑到宋甜甜面前抓住她的手：\"但这从来都不重要！对我们来说，你就是我们的女儿，从第一天起就是！血缘算什么？这二十年的爱不是假的啊！\"
宋甜甜的视线模糊了。她想起奶奶——不，是宋老夫人——教她写的第一个字，是\"家\"；想起父亲——宋先生——带她去公司，骄傲地向所有人介绍\"这是我女儿\"；想起母亲每晚在她床头放的温牛奶，即使她已经二十五岁...
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在宋氏夫妇惊慌的呼唤中重重磕了三个头。额头撞击实木地板的声音让路皓宇心头一颤。
\"爸，妈，\"宋甜甜抬起头，泪水冲刷着脸颊，\"养育之恩，永生难忘。不管我是谁，从哪来，你们永远是我的父母。\"
宋夫人再也忍不住，跪下来将女儿紧紧抱住，放声痛哭。宋先生也蹲下身，将妻女一起搂入怀中，这个一向威严的男人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路皓宇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胸口发紧。他想起自己父亲对宋家的评价——\"暴发户，根基不稳\"，想起董事会对他与宋甜甜关系的反对——\"宋氏集团内部混乱，联姻弊大于利\"。这些商业考量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的手机再次震动。是父亲的短信：「明天九点董事会，必须出席。林氏收购案最后表决。」
路皓宇看着抱头痛哭的一家人，又看看手机，突然明白了自己站在什么十字路口。一边是家族责任、商业帝国、父亲期待；一边是这个刚刚历经创伤、需要他更多陪伴的女孩。
宋甜甜在父母搀扶下站起来，转头寻找他。当她泪眼朦胧地看过来时，路皓宇做出了决定。他大步走过去，将她拉入怀中，在她耳边低语：\"明天我陪你去医院看奶奶。\"
宋甜甜在他怀里轻轻点头，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宋先生拍拍路皓宇的肩膀，眼中满是感激：\"谢谢你把她带回家。\"
这不是客套话。路皓宇能从这个男人眼中看出，他是真心将宋甜甜的安危置于一切之上。这种纯粹的爱，在陆家是稀缺品。
夜深了，宋夫人坚持要亲自为宋甜甜准备卧室。当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时，宋甜甜靠在陆皓宇肩上，精疲力竭。
\"明天...\"她轻声说，\"我想去见见我...亲生父母。\"
路皓宇吻了吻她的发顶：\"我陪你。\"
\"董事会呢？\"她抬头看他，\"林氏收购不是对你很重要吗？\"
路皓宇微笑，用手指抚平她眉间的皱纹：\"有些事比董事会重要得多。\"
窗外，北京的夜空开始飘雪。屋内的灯光温暖而恒定，照亮三个重新找到彼此的人，和那个决定为爱重新定义人生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