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时玖忽略耳边越来越近的冰冷温度，仔细辨别拇指姑娘无声的嘴形。
“……快……快……跑……”
快跑？
拇指姑娘在说让自己快跑？
跑什么？
虞时玖一愣，刚准备起身时，脸颊突然一凉。
不知从哪来的冰凉的，有些黏腻的水滴到他脸上了。
虞时玖伸手摸了摸脸，就看到他对面的拇指姑娘满脸惊恐，漂亮的脸蛋扭曲成一团五官混乱模糊的乱码，像是彻底崩坏的程序生物一样。
“……”
虞时玖意识到了什么。
他缓慢低头，刚抹过脸的手张开，指腹间粘稠扭曲的血液映入眼帘。
果然是……血。
几乎是在下一秒，虞时玖脑袋微转，躲过了下一秒滴落的血珠。
啪嗒——啪嗒——
啪嗒！
几乎是在虞时玖躲开的下一秒，血珠像是断了线的血珍珠般一颗接一颗地往下坠落。
虞时玖的目光随着它们滴落的方向往上看。
高高的花盆边缘，一颗苍白的人头从中探出脑袋，瞳孔深幽弥漫着扭曲的怨毒和恐惧。
虞时玖和这颗探出花盆边缘的人头对视几秒后猛地回头。
不远处的拇指姑娘依旧处于崩坏的扭曲状态，晶莹剔透的泪水顺着她扭曲交错的眼睛持续滴落。
一如虞时玖面前滴着血泪的人头一样。
这颗探出花盆的人头，长着一张令人无比熟悉的脸。
是……拇指姑娘。
是不远处忙碌着企图让虞时玖逃跑的，拇指姑娘。
不。
虞时玖想越下火柴床的脚顿在原地，他静静地和花盆边缘的“拇指姑娘”四目相对几秒后，又缓慢看向它的后方。
在“拇指姑娘人头”的后方，绿色的茎叶缓慢移动着，像是扭曲蠕动的绿蛇，随着茎叶的蠕动，一颗同样拥有秀丽长发的人头出现了。
人头在虞时玖的目光下轻轻转了转，那个头颅很快歪歪斜斜的转过来，露出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是拇指姑娘的脸。
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
越来越多的人头在花盆中“生长”， 它们张大嘴，眼睛旁边滴落着浓重的，一颗又一颗往下坠落的血红珍珠。
“……”
在意识到花盆里所有的人头真的都是拇指姑娘后，虞时玖震惊了。
它们所有人都共用同一张脸吗？！
这是不是过于大方了——不对。
虞时玖突然在蠕动的头颅中发现了一颗他觉得眼熟的，陌生的脸。
是小楠。
是万象之眼那位因花粉过敏被养母杀了的女玩家小楠。
头颅中的“小楠”似乎察觉到人在看自己，它有些缓慢地转动着自己的脑袋在铺着的“拇指姑娘”头颅间来回扫视。
最后，她那双几乎凸出眼眶的眼睛死死地落在虞时玖的脸上。
“嘻嘻嘻……”
无数的哭泣声中响起女玩家小楠的嬉笑声。
她盯着依旧不扭头的虞时玖，缓慢道：
“被你看到了啊……”
“小楠”笑嘻嘻，瞳孔深处却是无尽的痛怨恨，她说：
“那就留下来，留下来陪我一起被埋进泥土里当肥料吧。”
虞时玖：“……”
他和面露怨恨的小楠对视了将近五秒，最后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右手中斧头缓缓出现。
养母那么大的体型确实很难对抗——但“小楠”这种头首分离的状态，自己应该能把对方劈成个五六七八块吧？
就是小楠本人在外面估计看的会有点“难过”？
在“小楠”再一次企图张嘴说话时，比它先出声的是少年手中飞舞过来的斧头风声。
哒！
斧头砍在花盆上发出清脆响声，“小楠”明显被惊地原地往上跳了一下，连带着眼底的怨毒都少了许多。
周围那些“拇指姑娘”似乎也被吓到了，她们的脑袋紧紧地贴在一起，喉咙里一点又一点发出细碎的呜咽声，在手拿斧头用力后拔的虞时玖对比下，竟有些像是在求饶。
“……”
虞时玖也联想到了这一点，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斧头从花盆边缘缺口处拔了出来，对着“拇指姑娘”惊恐后退的脑袋们解释说：
“不好意思，我没想砍你们。”
虞时玖指了指同样惊恐后退到“拇指姑娘”头颅群体中的“小楠，”笑眯眯道：
“我只是，想砍她一个哦。”
“小楠”：“……”
屏幕外观众席上刚复活且历经加倍痛哭刚醒过来浑身冷汗发抖的小楠：“……”
她旁边的万象之眼玩家有些担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道：
“要不别看了吧，等会看着自己的脑袋被劈开会留下心理阴影……”
小楠：“……”
小楠浑身上下都被血浸透了，她有些艰难地站起身，低声道：
“我先回去洗个澡换套衣服，等会来。”
“好。”
同伴点了点头，“可以晚点再来。”
她有点担忧小楠现在的精神状态到底平不平和。
小楠有些迟钝地点了点头，在周围一众望过来的玩家目光中一瘸一拐地走出直播广场。
脱离直播广场那凉爽的区域后，城镇外天气燥热的日光照的小楠整个人都有些晕晕沉沉。
小楠全名李楠，今年28岁，车祸死的，死的时候很惨，她意识彻底消散前还看到自己被撞的身体往外喷溅着血——是的，她的脑袋被撞断飞到半空中了。
李楠捂着自己似乎还在隐隐作痛的脖子，脸色惨白，冷汗直冒。
她没想到自己这一次竟然又重现了进入黎明游戏前的死法，太痛苦、太绝望了。
将近十倍的死亡疼痛确实不是所有人能接受的，李楠现在就处于这个状态，她抬起手肘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一瘸一拐地朝着万象之眼据地走去。
……第一个死也好，起码不用受更多的罪了。
——————————
在虞时玖说完这句话后的下一秒，“拇指姑娘”的头颅们明显愣了愣，随即所有顶着漂亮乖巧容貌的头颅都缓慢转过脑袋，看向疯了似往土里钻的“小楠”。
“咦？”
虞时玖看到其中一个脸颊带伤的“拇指姑娘”头颅往左偏了偏，像是有点好奇：
“她的脸怎么和我们不一样？”
此话一出，那些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拇指姑娘”头颅们也跟着转了过去。
它们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不停往泥土里钻的“小楠”，某个头颅有些不高兴地伸出断裂的手去拉扯“小楠”的头发。
咔嚓。
“小楠”本就断裂的脖颈竟然发出再次骨折的脆响，伴随着“小楠”的惨叫声，虞时玖看着它被“拇指姑娘们”强硬地转过脸，擦干净脸上的泥土露出真面目。
“真的不是！”
头颅们惊讶地开始低语，喉咙里呜呜咽咽的啜泣声消失的无影无踪，它们像是看不到花盆下方举着斧头的少年，粘在一起低声谈论起“小楠”的脸。
“它长的好丑啊。”
某个头皮被砍掉一半的头颅小声说：“这张脸一点都不好看，不是妈妈喜欢的脸……”
“是啊是啊，妈妈喜欢 漂亮的，听话乖巧的，很喜欢笑的脸……”
“她长的和我们一点都不一样，好讨厌，妈妈一定很讨厌讨厌她……”
“太讨厌了，我们把她这张讨厌的脸撕破吧。”
“嗯嗯，把这张和我们不一样的脸撕破了妈妈就看不到了……”
“妈妈看不到就不会生气啦，我们太聪明了嘻嘻……”
“那我们动手吧。”
“不，不要……我们是一样的，我们是一样的——”
“小楠”的求饶声被“拇指姑娘”的头颅们打断，它们齐声喊说：
“你这么丑这么不听话，怎么可能和我们是一样的呢？”
“不！我们真的是一样的！”
“小楠”的脸皮已经被头颅们分散咬住，鲜红的血从它被撕咬的脸皮上流下，像是软趴趴的肉皮在被暴力撕扯。
“我们明明就是一样的！我们都是被妈妈讨厌不喜欢的孩子——啊！！！！好痛好痛好痛！！！！啊——痛——痛啊！！！！”
“小楠”的脸皮被头颅们彻底撕咬开，粘稠猩红的血液喷溅而出——这出血量明显不对，哪有人脸上能出这么多血的？
头颅们更不高兴了，边撕咬边喃喃自语：
“怎么可能？我们明明不一样……你才是不被妈妈喜欢的坏孩子，我们才不是……”
“我们都是乖巧懂事听话的乖女儿……妈妈可喜欢我们了……”
“……”
“小楠”的惨叫声越来越小，虞时玖抬头注视着花盆边缘往下流淌的血水，有些茫然地垂下拿着斧头的手。
怎么回事……他不就随便说声真话吗？怎么它们就自相残杀起来了？那他现在该怎么办——
虞时玖手中的斧头倏地反转抬起，狠狠砍向身后不知何时靠近自己的身影。
身影——也就是不知不觉靠近虞时玖的拇指姑娘惊骇地往后退了一步跌倒在地，那双水盈盈的喝了大眼睛很快流下眼泪。
拿着斧头的虞时玖：“……”
他没有收回斧头，斧头锋利的刃面依旧直直地对着跌倒在地的拇指姑娘脑袋。
“你靠近我做什么？”
虞时玖忽略拇指姑娘无声流泪的行为，盯着她的眼睛道：
“你不是应该睡着了吗？”
是啊，听话乖巧的拇指姑娘，现在不就应该睡着了才对吗？
某个被虞时玖忽略的疑点终于缓缓浮现——拇指姑娘作为养母最喜爱的孩子，她应该是所有人中睡的最熟的人才对。
“……是啊，”跌倒外地的拇指姑娘流着眼泪，她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哽咽着说：“我本来是睡着的……但，但是我，我担心你。”
“……担心我？”
虞时玖握着斧头的手没有丝毫松懈，他看着拇指姑娘歪了歪头，疑惑道：
“担心我什么？”
拇指姑娘被问的有些羞涩，她眨了眨眼道：
“我害怕你也会被它们拉走。”
虞时玖：“？”
它们？
它们是——哦，是花盆里那些人头吧。
想清这点的虞时玖面色缓和了些，他扬起笑脸收回斧头，跳下床走到拇指姑娘面前伸出手。
“那是我错怪你啦。”
虞时玖笑起来的模样很乖巧，是那种所有人看到都会很喜欢的笑脸：
“我拉你起来吧，姐，嗯，拇指姑娘你应该比我大一点吧？”
虞时玖有些迟疑地询问。
拇指姑娘明显也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今年十九岁了。”
拇指姑娘有些羞涩地看着少年伸出的手，羞答答地将自己白嫩纤细的手放进对方手里。
虞时玖有些看不懂少女梨花带雨的羞红面庞，他手腕用力将少女拉起身，道：
“我十八岁。”
虞时玖：“我可以叫你拇指姐姐吗？”
“……”拇指姑娘被问的脸色明显僵了僵，有些迟疑地道：“不，不了吧。”
“哦，”虞时玖有些失望地垂眸，“那好吧。”
拇指姑娘：“……”
不是……难道你真的不觉得拇指姐姐这四个字听起来有些诡异吗？！
拇指姑娘通红的脸颊缓慢消退，她揉了揉自己的脸，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花盆上方传来的啃咬声，终于回忆起自己一开始过来想说的话。
“睡觉吧。”
拇指姑娘拉了拉虞时玖的胳膊，有些惊恐又有些担忧地说：
“不要醒着了，妈妈说让我们睡觉了……”
虞时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和面露惊恐的拇指姑娘四目相对，眯了眯眼：
“我们都要做乖孩子吗？”
“当然啊。”
拇指姑娘疑惑地望着她，柔白水灵的脸在朦胧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惨白，“我们都得做听妈妈话的乖孩子，这样才能得到妈妈的爱呀。”
“……”虞时玖想到自己进入的试炼副本，一时沉默了几秒。
又是一个强迫孩子听自己话的“母亲”吗？
不对。
虞时玖转头看着花盆边缘那些流淌的血液，目光猛地一顿。
花盆边缘属于“小楠”的血液依旧在流淌，那些鲜红的血在流过花盆周身的花纹时凝固了片刻又开始流淌……
那不是花纹。
虞时玖终于看清了花盆周身那些密密麻麻歪歪扭扭呢“纹路”到底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