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雪莹和邓向阳刚回到县城，老远就看到了在店门口来回踱步的郑立斌。
不等他们走到跟前，郑立斌急吼吼地迎了过来。
“你们终于回来了，快回趟家吧。”
“家里谁出事了？”冯雪莹急忙问。
郑立斌神色难看，“人都没事，是羊出事了。”
冯雪莹的心稍微松了松，只要人没事，那就不是啥大事。
邓向阳大喘了一口气，“你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
回到店里放下东西，三人坐了辆出租车，往柳树村赶。
郑立斌把大概情况给他们说了，邓向阳的第一反应是报警，这种决不能容忍。
冯雪莹很气愤，想法和邓向阳一样，可她很快就恢复了理智。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她轻轻拉了拉邓向阳的衣袖，示意他先冷静。
三人一进院子，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院子里白花花地躺着十几只羊，有的一动不动；有的还有一点微弱的气息；有的在痛苦的惨叫着。
冯德昌脸色苍白地靠墙蹲着，大夏天他在微微颤抖。
王秀芬不死心地拿着醋瓶子，挨个给每个羊灌醋。
她脸上的汗水和泪水早就糊在一起，嘴里默念着：“早上还好好的，你们这是咋了？”
冯雪莹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了，问郑立斌：“什么时候发现的？”
“听村里人说，早上出圈没多久，我来的时候还没这么多。”郑立斌语气沉重。
从早上到现在，大半天过去了。
老两口一直在抢救奄奄一息的羊。
活蹦乱跳的羊出现了萎靡，活泼的咩咩声变成惨叫，躺倒之后再也起不来，乱蹬的蹄子和口里吐出的白沫都预示着它们中毒了。
老两口无计可施，只听说过醋能解毒。
他们把醋坛子搬出来，用瓶子给每个羊灌醋，可挣扎着的羊并没有因为醋而多停留片刻。
眼看着的一只只羊没了生气，冯德昌彻底放弃了。
王秀芬却拿着瓶子不肯停下，她不相信这些羊真的没救了。
冯雪莹上前拉住王秀芬，夺过她手里的瓶子，轻轻地喊了一声“妈”。
支撑着王秀芬的弦彻底断了，她扑进女儿的怀里，嚎啕大哭。哭声中带着绝望，最后变成了呜咽，仿佛是无声地抗争。
她的哭声感染了在场的男人们，他们各个眼圈通红。
冯雪莹再也控制不住了，她之前的冷静克制早已不见踪影。这是人为的，有人故意给她家的羊下了药。
她要报警，必须给作恶的人惩罚才能平息她心中的怒火，才能给父母以安慰。
米粒未进的老两口早就体力不支了，被大家扶着进了屋。
周桂花年龄大了，又受了惊吓，泪眼婆娑的在炕上躺着。
冯雪莹给他们煮了点面，羊的事情就交给了郑立斌，邓向阳在旁边协助。
吃了几口面，冯德昌有了些体力，理智也恢复了一些，他抬了抬眼皮，对雪莹说：“让他们去埋了吧。”
王秀芬也跟着附和，“去吧。”
“先等等，我要报警，这是证据。”冯雪莹恨恨地说。
老两口互相对视一眼，又垂头沉默了。
院子里的两人不断从羊圈里拖羊出来，直到半下午，才算安静下来。
羊圈里再没有中毒的羊了，院子里的羊也不再挣扎了，整整二十只。
养了三四年，除了过年过节宰上一两只，家里的羊一只也没卖过。
家里不缺钱，冯德昌也舍不得卖，他准备多攒点，卖一次可以顶上大用。要不陆陆续续都花了。
正因为这样，他成了村里的养羊大户，是全村羊最多的人。
有些人的红眼病犯了，见不得别人好。同样是养羊，他冯德昌凭啥越养越多，一只都不需要卖。
这几年，嫉妒他的人很多，总有人找茬，嫌他的羊吃了别人田埂上的草，甚至有人诬陷羊吃了庄稼。
不过都是小吵小闹，冯家人没放在心上。
可这次，竟然给羊下了药。
冯雪莹知道，这样的事情取证很难。
没有摄像头，羊又是在田埂上吃的药，排查起来也很困难。
就算找不到凶手，也要报警，给村里的其他人警示。
收拾得差不多了，冯雪莹打算进城去。
王秀芬叫住了她，“雪莹，算了。”
冯德昌也抬头，用赞同的目光看着她，表示他们不想追究这件事了。
冯雪莹可忍不下这口气，“妈，咱们不能这么……”
“找人把羊都卖了吧。”不等她说完，虚弱的声音飘来。
别说冯雪莹了，连冯德昌都用诧异的眼神盯着王秀芬。
她这是受了刺激，疯了吧。
王秀芬的声音却异常坚定，“都卖了吧！”
冯德昌舍不得羊，却也怕王秀芬出事，关切地问：“你，你怎么了？”
这也是冯雪莹想问的，她愣在原地半天，就怕说了啥不该说的，再刺激到妈妈。
她走过去，双手握着妈妈的手，带着哭腔问：“妈，你没事吧？”
“放心吧，我啥事也没有。”她平静地说，“羊卖掉，我们跟着你进城去。”
什么？
冯德昌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这么大的事情，岂是她一个女人家能做主的？
再说他根本就不想进城。
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王秀芬淡淡地说：“你爹不想去，我去。”
冯雪莹脸上的表情来不及变换，依旧是一脸惊讶。
妈妈是因为受了刺激，连胆子都变大了？
还是她借机要给冯德昌个下马威，让他知道，活了大半辈子，谁都是有脾气的。
半天她才反应过来，“好，好，就听你的。”
她挨着妈妈坐着，偷偷瞟了眼一旁的冯德昌，他满眼的诧异中夹杂着怒火，却被自己深深压抑着，不能发作。
按照王秀芬的思路，如果他不同意，她要自己跟着孩子进城。
那他就成了孤家寡人，独自在村里生活。
就他那个生活能力，家里没有做饭的人，能活活饿死。
况且一把年纪了，日子过得跟离婚一样，又会变成村里的笑话，被人津津乐道。
周桂花没插话，她已经不似之前那般风风火火，知道自己做不了主，也不愿掺和他们的事。
半晌，冯德昌才幽幽开口：“听你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