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唯剩两人,尚疆取出身上血书,递给贾实。
贾实展开看过,问:“太保大人,这是何意?”
“钱昌敏朝堂上揭发国柱公侵占钱村资财土地,打杀村人之事,尚疆已仔细查过。侵占资财确有其事,但打杀村人却是信口雌黄,实在是纠纷之时突发意外罢了。更何况还是手底下之人做的,与国柱公毫无关系。”
贾实听完尚疆这番话,十分意外,心想,这尚疆时时处处与我作对,今日突发此言,难道有何阴谋?贾实目光如鹰隼,凶狠中带着探寻。
“我将搜查结果告知钱昌敏,那钱仓敏见我言之有理,又知国柱公愿意赔偿钱款,让我将血书送呈国柱公。他说是他疏忽致错,还望国柱公大人大量,饶他诬陷之罪。”
“他在朝堂上提出钱村之案,宁安帝命太保大人亲审,可左右不过四五个时辰。那钱昌敏便想通了,将血书献于我手?太保大人,如此之事,贾实平生尚未经历过,您说这钱昌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贾实不解。
“此事并非尚疆所为,无法为国柱公答疑解惑。但我瞧着,兴许这钱昌敏本意并非将大人拉下马,而是有别的目的,难道为名?为利?尚疆也不解其意。”
“如此做法,也能得名得利,岂非天下笑谈?”贾实回答。
“旁的不说,钱昌敏的父亲乃钱村里正,他家的土地最多。”
经尚疆介绍,贾实再次打开血书,看了几眼。
“钱村之事发生时,钱昌敏正在外求学,并不知钱村之事底细,如今怕是被人挑唆,以为国柱公乃打杀村人,逼死其父凶手,因此才有此闹剧。如今他知晓事情真相,悔不当初,这才献出这血书,以示诚意。”
“这血书来得突然,贾实心中并无准备,但贾实感激太保将东西送来。”
见贾实眼神闪烁,又如此说话,尚疆问:“国柱公可是疑心此物真假?说实话,我也疑心,此事我置身事外,但对那钱昌敏这波操作亦是瞠目结舌。但我记得钱昌敏是在国柱公夫人娘舅手下供职,他的签名笔迹一问便知真假。我以为只要钱昌敏签名为真,那么这血书便对国柱公大人有百利而无一害。且不说那钱昌敏将真东西署上自己的名字呈送郡公,退一万步来说,一份作伪的血书上却真实留着钱昌敏的签名,这意味着什么?”
听完尚疆之言,国柱公忍不住笑了:“多谢太保大人点拨,贾实心中感激。”
尚疆拿起茶杯,与国柱公放在桌旁的杯子碰了下,仰头一饮而尽:“说了这么久,我确实渴了。”经他这么一说,屋内气氛活跃不少。
“钱村资财还请太保核算数目,我定照价赔偿,平日贾实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太保不要放在心上。”国柱公满脸笑容。
尚疆再次站在钱昌敏屋中时,钱昌敏理都不想理他。尚疆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肩,却被他一把拂开,满脸的不情愿。
见到尚疆脸上并无情绪,钱昌敏气滞。他不明白,他心中凛然无私的太保大人,竟能将血书由真变假,诓他签字?亏他还以为太保大人与灵霁公主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亏他还以为将钱村案交给太保大人,起码他不用担心阴谋算计,结果可笑的是他自己。
“为什么?血书本是由太保大人送予我手,可转了一圈回至我手,太保大人却以假作真?”钱昌敏问。
尚疆叹了口气:“此事不正好告诉你,不可太相信旁人。也许我只是想稳住你,为国柱公大人扫除障碍。”
“是吗?据我所知,太保大人与那贾实并非一路人,旁的不说,在对竹国问题上,你们分歧就很大。”看来,钱昌敏虽然气愤,但也未全然失了理智,这一点倒让尚疆刮目相看。
“血书,我已快马送至宁安帝处,早先我为防事情生变曾做了一份伪血书,刚刚以你的名义送至国柱公府。贾实很满意,决定放你一马。”尚疆说话声音极低,目的很明确,这话他只想让钱昌敏听见。
“什么?”钱昌敏声音陡然拔高。
尚疆示意他噤声,叮嘱道:“隔墙有耳,小心偷听。”
钱昌敏气不过,抬起脚将尚疆身旁的凳子踢出半丈远:“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想来外面兵士听见了,已经有了动静,尚疆赶紧高声阻止:“没事,你们离远点,到院子里去守着,我与黄门散骑有话要说。”
说完此话,尚疆仍不放心,打开门见士兵走远才作罢。然后尚疆便一五一十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解释完后,尚疆总结到:“无非是让您暂时隐忍,谋得廷尉高位,再图后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淮阴侯能忍胯下之辱,黄门散骑且不要拘泥于一时一地了。”
“太保之言,钱昌敏不敢苟同。如今国柱公贪墨罪证俱全,我不惜在早朝揭露贾实罪行,宁安帝又将此案交由您处理,如此情势,不奋力一搏,还要等待何时?我真心将血书与侵占血卷书交于你,你倒好,无缘无故尽数送了出去。”钱昌敏脸涨得通红,尊称也不用了,直接否认了尚疆所为。
见他如此激动,尚疆低了低头。钱昌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一时竟不知从何劝起。如今让他亲自去国柱公府一趟,怕是难如登天。
尚疆叹口气:“你现在气头上,我也不与你多言,我希望你能静下心想想,怎样才是对你最好最有利的。”尚疆走至院中,又叮嘱护卫送来精致饭菜,并小心守候钱昌敏。
他不是不明白钱昌敏的坚持,可他更忧虑的是,他的坚持不仅对贾实毫无杀伤力,反而让他无故送了命。边用饭边想着刚刚钱昌敏的态度,虽已至酉时,尚疆却无一点食欲。
想着后日午时自己便要离开,尚疆一则忧心钱昌敏安危,二则想与人间故友道个别,毕竟世间情谊,他是感怀在心的。而这一别,从此便是天上人间了。扒拉几口饭,尚疆实在吃不下,索性将碗放下,对着食物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