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帝命将高骏等人带入殿内,果见一群人皆是黑衣打扮,其中两人便是高骏与张含光。
宁安帝龙目威瞪:“高将军,深夜竟作黑衣人打扮,刺杀朝廷命官?”
高骏眼珠滴溜转过,直呼冤枉:“尚疆含血喷人,他仗着自己武功刚强,将我等捉来宫中陷害。”
“镇军将军反口污蔑,心机歹毒,我刚从皇宫出来,行至春铃街时,便被你等伏击,我将你等制服后直送入宫,只怕夜长梦多。世帝可派人去春铃街查看,我暂将死去士兵置于街旁,街上血迹众多,又岂能作假?再说,我又岂能在短短时间内将高骏将军一行人尽数换上黑衣,加之与他们苦战一番,如此迅速来回春铃街?高将军黑衣夜行,难道是梦游?”
高骏被他说的目瞪口呆,宁安帝显然也是信了尚疆之话,拿眼瞥了瞥他,并未表态。
高骏心中害怕,深秋之夜,额上冷汗冒出。被一同捉回的其中两名高骏亲兵,料想生迹无望,皆吞毒自尽。宁安帝宣太医查证后,高骏亲兵所吞之毒为孔雀胆,与天牢副牢头王慎特制钥匙孔中所藏之毒,还有洛都郡丞傅廉所中之毒一致。真相呼之欲出,但宁安帝显然还在犹豫。
尚疆趋步上前,告知宁安帝,高骏夫人洛文川的真实身份——乃是前任洛都尹之嫡女李亭,那个本该血溅洛都之人。
“洛都金秋诗会,有不少洛都贵女参加,李亭虽蒙面应邀,但傅廉乃是前洛都尹旧属,自然见过李亭。臣思量,灵霁公主或许也认得李亭真容,而且——”
宁安帝偏头去看尚疆,尚疆赶紧作答:“而且臣深夜入宫面圣,却在返程时被他截杀,细想起来,臣不寒而栗,亦深觉后怕。”
四两拨千斤之言,在宁安帝心中惹起飞尘一片。原记得那洛文川曾献琴曲《小巷》,琴音挟带淡淡哀伤,直击人心。仔细想来,那洛文川献曲之时,恰恰是前洛都尹获罪之时。宁安帝任凭高骏求情讨饶置之不理,暂忘了后宫高骏之女高贵嫔,命人带那洛文川入宫,只为弄清她的身份。
灵霁公主只见过李亭一次真容,但她自小聪慧,过目不忘。知晓洛文川身份后,宁安帝勃然大怒。
此时洛文川还未发话,高骏却厚颜无耻地说:“宁安帝,臣实不知此女身份,臣见此女姿色颇佳,才气又盛,且有意依附,一时色迷心窍将其纳为夫人。若臣知此女身份,定不敢如此行事啊。”
不敢?宁安帝心中呵呵了。怪不得一向怕死的高骏,肯为前洛都尹李砖三族求情,原来是纳了人家女儿啊!
“李亭,你可是欺瞒了高骏,他并不知你底细?”宁安帝询问。
高骏眼光中恳求中带着威胁,直直扫向李亭,李亭却不看高骏,略略思索,叹了口气:“高将军确实不知我底细。”
宁安帝与尚疆听之动容,那高骏似抓住救命稻草:“宁安帝,我确实不知此女身份,此女委身于我,不知有何阴谋?”
尚疆立派人去廷尉府取来收集好的户籍、名册、记录,洛文川之名,清清楚楚编造在册,而录入审核的,则是史开来。
这个史开来,可是曾由高骏保举为官的。尚疆知高骏寡情,却不知他寡情至此,竟将罪责全推在一个女人身上。宁安帝虎了脸,下令移交慎思府查办高骏,尚疆协办。
高骏见宁安帝心意已决,想到自己日后要去慎思府,被官员们查来探去,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心中惧意排山倒海而来。他哆哆嗦嗦的说:“宁安帝,还请看在高贵嫔的面子上,网开一面,饶我不死。”
他不说还好,说起高贵嫔,宁安帝怒气‘腾’的便起来了。“高骏,你还好意思提黄贵嫔,你对得起她吗?你如此行径,她知晓以后该怎么办?”
高骏不敢说话,宁安帝命令近侍将他带下。而李亭待在殿中,不吵不闹,宁安帝此时才想起她来。
宁安帝用手指了指李亭,目光望向了尚疆。李亭见到宁安帝用手虚指于她,也不为自己求情,只不慌不忙说:“李亭自知父亲之错无可挽回,但求宁安帝龙心圣意怜悯李家三族之人凄苦,放三族一条生路,李亭感激涕零。”
宁安帝抬眼,见她明眸皓齿,面庞虽生得清秀,但此刻却生出一丝决绝来,宁安帝说:“你三族之性命,朕已然宽恕,勿需多言。至于你嘛,书读的不少,但作为前洛都尹李砖嫡女,没有劝其为百姓考虑,为家国谋福,已是憾事。若论彼时你年龄尚轻,而委身于镇军将军高骏时,你已是桃李年华,亦未尽规劝之能。听尚疆说申绿赜曾向你求助,你却不顾而去。你生于大家,长于乱局,却也未能守住本心,其他诸事,只待慎思府细细查证吧。”
听着宁安帝三言两语,李亭泪珠兀自砸向地面,她以头击地,大呼谢恩,嘴巴张了张,似是自辩:“李亭一介女流,身如柳絮随风摆,身似浮萍随水拍。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又哪来的底气改弦更张,转局定势?”
确实,如李砖之凉薄,高骏之寡情,李婷又能奈他们如何?尚疆没有说话,宁安帝命人先将其关入大牢,待高骏案有了结局,再定其罪。李亭也是刚烈,被关入大牢当晚,将所知之事悉数告知慎思府后,便撞柱而亡了。
而那镇军将军高骏却在慎思府查案之时直呼冤枉,将所作所为全部推给了他昔日的夫人李亭。可他不知道的是,那时李亭已死,慎思府审案已至尾声,高骏所犯之事昭然若揭,只等皇帝一锤定音了。
宁安帝除皇后外,最宠高贵嫔,但因为高骏之事,几日内皆未曾去秋怡宫安歇。高骏暗中托人往秋怡宫跑了许多趟,高贵嫔虽迎入门去,送出屋来,却未有只言片语传于御前。宁安帝暗道高贵嫔懂事,在准备赐死高骏的前日晚上,还是站在了秋怡宫前。
高贵嫔知圣驾来到,忙迎于宫前。她未插珠钗,未着华服,未施粉黛,反而让瞧惯了锦衣盛装的宁安帝眼睛发亮。她曲意承欢,不提高骏一字半句。反倒是宁安帝向其说了高骏之错不得不究,明日将在钦定门问斩的消息,高贵嫔只睡于宁安帝身旁,默默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