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些宫人外商的闲言，你是怎么看的？”
沐雪既能将此情况说出口，自然已是在事前做足了准备，虽则她因目前所需负责的任务而暂时无法脱身，但借由墨枢在各方势力安插眼线所传回的情报来看，这些流言蜚语的真实性并不算低。
凭沐雪这些年行动所积累的经验来看，这看似巧合的征兆背后，必另有阴谋暗藏其中。
“在我看来，临近百朝大会之时，这些偏远地区下位王朝成员出现集群性的性情大变的情况，绝非单纯的偶然，这其中，极有可能有包括怜月在内的三十六座上位王朝在幕后操手。”
“你既如此笃定，想来那些下位王朝的境况你应当也有所了解？”
“与怜月的那些朝中人所言相差无多，近一个月以来，近乎所有下位王朝的内部皆开始或多或少地出现此类案例。”
“……”
听闻沐雪的肯定，沐卿依并没有继续接话，而是短暂地陷入了沉思。
一直以来，不论是在建立白夜宗亦或安排墨枢调查方向的思路上，她都难免会下意识地凭借前世所知而改变本应全面调查部分的侧重线路。
好比此次对于流沙介入百朝大会的动机，她便险些被迷惑了。
因着先前阳叔子来时告知沐卿依青鸟堂所查出的情报，让她一度将目光的重点放在了目标更为显眼的百嘉王朝与怜月王朝之上，而几近忽略了数量更占大头的那些下位王朝。
直至这一刻，沐卿依才发现，自己太过于依赖前世的经验了，虽则今世的她因情报的先知性而获得了许多远超前世优势，但随着本不该存在于前世的变数——流沙的影响愈发壮大，时至今日，她所能够预见的未来，也已愈发模糊。
因前世这些下位王朝并未有多少足以影响全局的大动作，故而在沐卿依先前的计划中，深知白夜战力资源有限的她也并未给这些下位王朝分去过多心力布局，可如今看来，她似乎犯了一个致命性的错误……
“除此以外，可还有其他需要汇报的事情？”
众多不妙的猜测接连在沐卿依的心头闪过，虽心中懊悔自己在思路方面的疏忽，但此时相比于无用的哀叹，她尚有补救转圜的余地。
总之，先得保证既定的安排顺利推行。
“最近发现的，便只有这么多了。”
沐雪察觉到沐卿依情绪转瞬间的起伏，却不知是因为何事，身为属下的她没有立场细问，便只得将对于沐卿依的担忧埋至心底，顺着她的问题继续回话。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便继续以我们先前安排好的方案行动吧。”
“明白。”
沐雪听出了沐卿依结束对话的意思，也不再多言，将一张万宝阁的贵宾牌号放在桌上后，便以外形那副苍老躯体颤颤巍巍地起身，一步一顿地离开了云水居。
“此行凶险，注意安全，待任务结束，我会回去见你们。”
并没有选择当面直言，直至沐雪前脚刚欲踏出万宝阁的那一刹，她的识海中才传来了沐卿依那道姗姗来迟的神念传音。
沐卿依言辞寡淡，虽未着刻意的煽情，沐雪却从她那平淡的词句间品出了至味的真意。
沐姐姐她，虽面上不会表露出太多温情，但不论是从特地嘱咐黄味对他们十个孩子的起居多加照料，亦或是在过去的三年间常常忙里偷闲亲授他们修行功法……
沐卿依的心里，一直是将他们当作重要之人看待的。
对于沐卿依提醒的注意安全一事，沐雪又如何明白自己此次行动的危险远超她过去所曾经历的一切，但她也深知，这个位置的棋子，只能由自己来扮演，因为如今的她，是最不容易引人“警惕”的绝佳诱饵。
沐雪当时不顾沐卿依与黄味的反对，提出这项冒险的行动之时，便从未想过能够全身而退，她深知沐卿依承负的担子很重，所以，身为他们的二姐，她会连带着他们的份，回报沐卿依曾给予他们的恩情。
只要能够多帮上沐姐姐哪怕一丝一毫，即便会身死道消，她沐雪亦不会胆怯，因为不仅是她一人，那日被沐卿依从锦玉黑市救下所有孩子都是抱持着这样的心态努力修行至今的。
……
“事情解决了？”
眼见沐卿依的事暂且告一段落，芸珞便先了她一步开口，方才她仅是在一旁听着，也察觉到了如今形势的不容乐观。
百嘉、怜月朝堂之上的异象，下位王朝众多人员的反常，以流沙蛰伏多年的未雨绸缪，其所求绝不会是仅局限于这百朝大会，他们怕只是借这难得的盛事作为幌子，以此隐藏他们的真实目的。
芸珞虽不知沐卿依提前准备了多少，但也能从她方才的表现中品出一抹不息察觉凌乱。
倒是难得见她也会这般模样。
“算是解决了，师尊不必担心。”
沐卿依状若无事地勾了勾嘴角，朝芸珞递去了一个安心的眼神，接着随手拿起沐雪临走时放在桌案上的贵宾牌号后，信步走至芸珞的软椅边，炫耀似的将手中那张鎏金牌号上下比划了一下。
“比起那些，师尊难道不想在明日的大会开始前好好参观一下这万宝阁吗？”
见眼前这人转瞬间便调整好了状态，再度恢复成平日里对自己的嬉笑打趣，纵使如今对她的意见再大，芸珞也很难继续板正着一张脸对人，难得放纵了一次本应被压抑在心中却不知何时涌起的炙热。
“今日，为师依你便是。”
如此，算是伪装，也算是，为师临行前与你最后的一番告别了。
看着听闻自己同意之后便笑靥频开的沐卿依，芸珞的心中与其说是不舍，倒更不如说是解脱，自记忆复苏至今，于沐卿依，她恨过，怨过，也曾含着失忆前那糊涂而隐秘的爱过，可这些，都算是她不曾放下沐卿依的如山铁证。
或许是在这段“伪装”时日里与毫无保留的她真切相处过后，芸珞这才真切意识并褪去自己先前对沐卿依那并不算成熟的情感。
此时的芸珞，才算终于放下了自己曾经对沐卿依那兼具倾仰、同情、慕恋与欲望熔铸一体的复杂情感，如今的她与沐卿依，不再是读者与书中人，也不将是浮于表面的师徒，亦不会是能够互诉衷肠的伴侣，更不可能成全沐卿依那扭曲的期望。
从今往后，她们之间，只会是两位彼此相识的，同样为了除去流沙而有所作为的，地位平等的旧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