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嗡-嗡-嗡……”
敕勒川,阴山下。
塞北的寒风吹打玉璧城的东渊,
广袤的荒原之地,赵国龙骧奏起了猛兽的悲鸣。
这个山河破碎,突厥攻占的马邑的废墟中,
由武川镇骑一营、云都山兵、归降的库尔支骑兵,紧急组建的武川军团。
在整个赵国的征战史,都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们是马邑郡城撕咬突厥兽潮的恶狼,
他们是小粟光前,敢冲击云烈王子的铁军,
他们更是与征南大王杨双,血战肖原滩的不败军旗,
可这个一直以赵国第一,乃至天下第一自居的雄军,折戟在了玉璧城下。
玉城雪岭天际来,
势极雄浑败龙骧。
圣武三年,四月二十三日的龙骧军营地,
就算打扫的一尘不染,数千战旗,朱红艳丽,
可士卒们再怎么清洗,似乎也清洗不了耻辱二字。
三千选拔的甲兵,身材雄壮,耸立军营,每一个都精神饱满。
他们眼神中杀气腾腾,扎甲幽寒,持戈如林,宛如阡陌,
令龙骧军营,弥漫着一股强悍的肃杀之气。
可再挺拔的军士,也没有夺取敌人军旗的老卒来的英勇。
身后数里,玉璧城头清晰可见的突厥狼旗,在时时刻刻提醒,这是一场失败者的宴会。
当黑色图腾与朱红山河旗同时出现,
那号称天下第一军的龙骧,似乎也笼罩着一层无法言喻的悲凉。
荒原戈壁,十几里赵营,赶来赴宴的各族势力,就像小流一样,在龙骧军前,汇聚成江河。
嘈杂的马蹄,砰砰作响的甲胄,各族首领喧嚣攀谈问候,充斥着几里营前大道。
龙骧军的辕门加宽了,两侧营墙拆掉,增加两个小门。
高耸的寨墙上,辕门楼前,北风潇潇,战旗飘飘,
每个辕门入口,都有对应的龙骧军将官。
两侧是旅官,中间正门则是营级统领。
阴山之下,尽管圣武三年的赵军,讲究英雄不问出处,
但实力永远决定地位,该有的主次尊卑还是少不了。
五郡赵兵、草原万户、大门阀宗族,这些应邀之人,自是从正门红毯而过。
其他小门小户,草原小族,那就只能从侧门进去。
辕门迎接贵客的龙骧兵卒披坚执锐,挺拔如松。
领头的是两员甲胄齐备,地位尊贵的赵国大将,之尔祸阿歹跟赵武生。
和中原大族宴客一样,今日每个来的首领,都会得到一份契书,
凭此可去赵王中军换得精甲、兵刃,算是龙骧军的地主之谊。
大宗族自是看不上这些,但小宗小户却是千恩万谢,毕竟武川刀剑甲天下,一套好甲可是能传家的。
忽然,熙熙攘攘的各宗族首领们,纷纷让开了道路。
只见视野尽头,武夫雄豪,几十个身材魁梧至极的大兵,簇拥着一位赵国举足轻重的大佬来了。
此人一身朱红玄文锦锁甲,肩披铠乃神兽朱雀,腰挂宝剑,背披大裘,
朱雀将军李保,行步之间,威风赫赫。
他浮肿的眼袋里,是目光炯炯的怒意。
在他身侧,乃两员赵军大将,打右一人,身高八尺有余,神机营梁大燕。
打左一人,宛如小山,正是那鬼面盾、斩马剑,杀宗望、海山的五兽将之一,牛魔。
此三人带着五十个铁甲锐士一出现,辕门附近,所有楚赵宗族、草原人皆是闭口不言,生怕得罪。
龙骧军辕门下,赵武生跟阿歹相视一眼,皆是面露难色。
他们看了看无数等待观戏的宗族首领们,只能暗自摇头,
保爷,来者不善啊!
梁大眼之事,伤了朱雀跟龙骧的和气。
此番,龙骧大宴,睚眦必报的保爷,已经放出话,今晚要刘忠武好看。
这会,朱雀将军一身杀气覆宴,等会估摸着龙骧主簿得受点委屈了。
可不管如何,龙骧军的度量不能少,
辕门下,赵武生对着上方轻轻挥手,随着令旗挥舞,
“咚-咚-咚……”
“嗡-嗡-嗡……”
战鼓响起龙骧军的气魄,号角吼出这支雄军的铁血。
在隆重的军队礼仪中,赵武生硬着头皮,拱手行礼,
笑脸迎上了武川镇出了名的兵痞保爷,恭敬道,
“哈哈,朱雀上将军,您能来真是让龙骧军蓬荜生辉。阿歹,在这里接待,武生亲自带保爷上大宴台。”
赵武生!?
这个雪林附近,赵王周云捡老人时,顺手捡的孩子。
他李保当六百步兵统领的时候,赵武生还在辅兵营里跟着妇人缝衣服呢。
辕门前,朱雀将军昂首抬头,用鼻孔哼了不知道是讥讽,还是回应的两声,便自顾自的进去了。
他从头到尾,没有给十六营统领赵武生一点脸面。
玉璧城战败,让龙骧军的宴会蒙上一层阴霾,
李保的肆无忌惮,像是这场宴席踩踏败者的开始。
远方的嬉笑声,渐渐浮现,仿佛之前忍耐的各族,被朱雀将军带了起来,到处是暗自讥讽的嗡嗡之声。
辕门下,矮壮的之尔祸阿歹咽了咽口水,虽然知道会受辱,但他还是上了。
阿歹宛如河边哄骗草原妇人一样,拿着龙骧军的兵器帖,发给朱雀军三人。
可牛魔还好,木讷的接过了,保爷连手都不伸,
梁大眼最甚,接了之后,冷冷一笑,顺手就丢了。
“朱雀军,还不差这点残甲破剑。你们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残甲破剑?
如果之前只是态度问题,那此刻就是赤裸裸的轻蔑。
梁大眼如此讥讽龙骧军刀剑不利,这是在友军的伤口上撒盐。
玉璧城之战,赵王中军已经有定论了,
不是龙骧军之过,是赵军缺乏攻坚经验,只是被龙骧军碰到而已。
梁大眼如此说,那是有失偏颇的!
果然,此话一出,辕门附近的龙骧军卒,无不面露怒容,冷视朱雀众人。
那落在碎石地的赵纸,不是一份兵器帖,而是龙骧军的尊严。
可败就是败。
玉璧城下,龙骧军此刻说什么都像笑话。
难道反驳梁大眼,金真三千残兵守城厉害,龙骧军就是吃不下?
有些东西越说越黑,与其怒口反驳,不如咬牙忍住,闭嘴不言。
战场上的威名,必须用刀剑取,口舌是永远拿不回荣誉的。
朱雀军如此猖狂,当着几千外族的面,踩踏龙骧,
这种屈辱当面,龙骧辕门数百人,无不是愤恨低头,
角落里,有些老卒甚至流下滚烫的眼泪。
他们牙关紧咬,握着兵器的手,吱吱作响,一股悲凉,在隆重的宴会辕门蔓延。
前方的动静,只是让后方无数宗族兵马驻足观望。
龙骧军可是赵军庞然大物,拥有数万精兵,能跟杨门争雄,那岂能是浪得虚名。
虽说玉璧城失利,但他依旧是天下顶级军团之一,普通宗族还真不敢惹。
但武川镇保爷可不一样,他是李娘子的家奴,骁勇善战的中原名将,
刘忠武一个小辈,驱赶他的手下,那朱雀将军自是要把场子找回来。
辕门前的闹剧,在各宗族眼里,没有打起来是真的遗憾。
不然,他们还想看看,青龙跟牛魔到底谁厉害。
朱雀军进去了,辕门下,各族对龙骧军的赞扬庆贺依旧。
可有些东西,似乎跟方才又不一样了,
那种轻视与鄙夷,几乎肉眼可见,弥漫在巍峨的龙骧辕门。
龙骧军的兵卒,只能装作没感觉,硬着头皮,打好这最后一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