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惜朝性情爽朗，有时也爱说笑，但他这人心思重，
很多事，他懒得过问，若真动了心思去想，哪怕在深宫里，天下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周晚吟看着他，心情有些复杂，这皇帝什么都好，就这点不好。
他非常不好骗。
“当日情形很复杂，不单单是为你。”周晚吟沉默了半晌，低声说。
洛阳王默契的往边上退了一点，将周惜朝左手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周晚吟在他对面坐下，柔声笑了笑：“卢家乃是几百年的望族，哪里是一朝一夕能推倒的？”
周惜朝轻轻摇头：“若不是因为我，你们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卢如璧。”
周家夫妇、顾津南、还有这些年来死在凉药下无数人，所有的事情都一笔购销。
他总觉得少了什么。
世间的事，总该有个了结，有些人，有些事，总要给一个交代。
为什么偏偏这件事，就要这样糊里糊涂的算了。
她那样聪明，却独独在自己父母的事情上，没有一个交代。
“世上本就不能事事都能两全，我父母也好，顾公子也好，都已经死了，可你还活着。”周晚吟道，“世间有公理正义，可断没有为了死人，去为难活人的道理。”
“可是……”
“没有什么比活生生的人更重要。”周晚吟随手揉了揉边上洛阳王的头，轻声道。
周惜朝愣愣的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
他望着周晚吟，心头突然升起来一股暖意。
恨明月高悬不独照我，可这明月不论在哪里，他此生都能分得一身月光。
——————————
相国寺一间极小的厢房里，西陵公主烦闷的走了又少了一卷经书。
她被使团留在京城已经好几个月了。
听说天朝的皇帝病了很久了，各国滞留在京的王孙公子未免天朝因为易主而动乱，怕客死异乡，都悄悄回国了。
就连质子都在想办法求情回乡。
她却被留在了这里。
母亲带着那个天朝的俊俏小王子回去登基，要她留在中原打探消息，她一点也不甘心。
母亲还能生，那个俊俏的汉人王子又花言巧语的……
门被缓缓推开了。
小公主看到来人穿着一身西陵人的衣衫，稍稍松了口气。
“是女王让你们来的？”
来人点了点头，小声道：“女王说了，公主还得在大周人的京城呆一些日子。”
小公主扬起下巴，委屈道：“大周的皇帝的皇帝病入膏肓，又没有太子，他要是死了，京城一定会动乱，我不要留在这里！”
“女王说了，公主留在这里，结交中原的朋友，这对咱们西陵有好处。”
“好处好处，我……”小公主狠狠的将桌上茶盏推翻，“你回去告诉母亲，要想对西陵有好处，最好是要管好那汉人王子。”
使者尴尬的叹了口气，沉默的低下了头。
小公主看着门外沉沉的夜色，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使者低声说：“那汉人王子已经回了大周了，女王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继承人。”
小公主愣了愣，半晌道：“他不是才嫁到咱们西陵么，怎么就回来了！”
“那自然是……”使者轻轻拉开了门，只见门外缓缓走进了一个俊俏的少年。
正是端王周明冲。
小公主大惊：“你……你……你怎么来了这里！”
端王温柔的笑了一声：“我冒死前来，自然是为了见公主。”
“见我干什么。”小公主不悦的翻了个白眼。
她是西陵人，西域的公主，父亲的身上又留着草原十八部的血。
她生性桀骜不驯，不喜欢这个虚伪的汉人王子。
端王见这小姑娘一点也不比汉人女子温柔和顺，心中并不是很喜欢，但如今这形势……
也只好道：“同公主做一个交易。”
“交易?你有什么好交易的。”小公主不悦的瞪了他一眼，缓缓往后退了退。
“我已经说动了女王，支持我重回大周。”端王清秀的脸上显出一点点柔和的色彩。
掺杂着贪婪和欲望，这一点点的温柔，让他显得十分的令人作呕，小公主眉头越皱越深，却没有动。
“你重回大周，对我有什么好处。”
她没有再后退，而是阴沉着脸看着他。
“我能亲自来，自然是有诚意的。”端王微微一笑，“你的母亲还年轻，她和我生的也算是嫡子，若是将来我们生下儿子，你就不能做西陵的女王了。”
西陵的规矩，有儿不传女。
若是周明冲能让女王生下带有大周血脉的儿子，那个孩子回得到大周的支持。
西域霸主的位置，就会与这个小公主再也没有关系。
小公主目光一暗。
“说下去，要想合作，光恐吓我，是没有用的。”小公主有些不屑的看了端王一眼。
“我有天下第一世家卢氏支持，再得你的母族西域诸国和你父族草原十八部支持，这大周天子的位置，是我的。”端王咬牙道，“届时，没有人会和你争西域霸主的位置。”
“你要带着人马攻打你的母国？”小公主瞪大了眼睛。
“这不叫攻打，这叫清君侧。”端王道，他有些厌恶小公主粗鄙，“皇叔听信谗言，宠信周晚吟这个贱人，我这是为了保护大周的臣民，不得以而为之。”
“你这话说的，我一个西域人都觉得离谱。”小公主说，“何况是你们这里的汉人。”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端王道，“等我赢了天下，自然会有大儒替我解释，替我说动天下人。”
“那你们的大儒，也太不值钱了。”小公主忍不住道。
端王白了她一眼：“西域是你的了。”
“不够。”小公主冷冷的说，“西域本来就该是我的，草原十八部落是我父亲族人的，总没有我们跟着你打一场，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你还想要什么！”端王皱眉。
“草原十八部的事情，你得和他们谈。不过……”小公主微微勾起唇角，“你做了天子之后，西川，要归我西陵金雀皇朝。镇守西南的穆王府，要归入我西川。”
“西南本就不是富庶之地，各部混乱不堪，不服王化，你们拿走也无妨。”端王随口道。
西川其实也是天府之国，但那里的百姓不好管教，穆王府又高度自治，朝廷捞不到什么好处。
各大世家都懒得过去争地盘的地儿，给就给出去了。
“痛快。”小公主很佩服的看了看端王，“如果你的皇叔能和你这样好说话，那你拿下这中原之主，也不过半年光景。”
“他……”端王冷冷笑了笑，“不好说话又能怎么样呢，他一个庶子，母族谢氏早已败落，他能撑多久？”
“我西域兵马同西川本有不少同族，又一直接壤，拿下西川之后，定然各族和睦。草原……”小公主顿了顿，“草原十八部与你们中原有血海深仇，你若是带他们打进来，你就不怕……”
她抬眼看了看端王，依旧不是很敢相信。
“这信我是可以写，你可不要反悔，草原十八部被霍家打败，正想着一雪前耻呢。”
草原上的人来了中原，倒不图他们的土地。
但这荣华富贵，美貌女子，能不图？
“告诉他们，能助寡人清君侧，正朝纲，神都洛阳，准他们劫掠三月。”端王道。
他似乎早就已经想好。
引胡人进来作战，至于给他们的补偿，就是劫掠洛阳。
“你这一通下来，这大周，还是原来的大周么。”小公主惊了，“你还要做这样的天子？”
“等我登基之后，会对百姓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