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卧室的木门毫无征兆地自动打开,猛地甩到墙上。
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也在这时骤然亮起灯光。
冯千夏下意识眯起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卧室内这强烈的光线。
她看向盘腿坐在床上的老道士,不敢多做停留,赶忙恭敬地低下头,复述道:
“爸,楼上那老太婆刚发消息来,让我明天趁绍临深出门的时候,再送一只尸猫过去。
还说……绍家村那群老鬼好像跑出来一只,现在正附在绍文辉的身体里,在楼上和绍临深狼狈为奸呢。
爸,我们要不要先把那老鬼解决了,免得坏了咱们的计划?”
“我不是让你盯着楼上的动静吗?居然连老鬼进门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会出这种纰漏!”
冯道长一听这话,立刻睁开眼睛,眼中似有红光一闪而过,不满地冷哼一声。
话音刚落,原本还站在门口的冯千夏,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勒住脖子,高高吊起。
紧接着,屋内回荡起几声清脆的巴掌声。
冯千夏脸上多了几个巴掌印,她下意识抬手去抠脖子,仰着头,发出微弱的求饶声:
“咳,爸,爸饶命……我知道错了。可是……那两只尸猫,我一直盯着呢,在那老太婆发消息前,真的什么都没发现……”
“砰——”
冯千夏从半空重重摔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此刻的她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抬头看着老道士解释道:
“绍家那群老鬼,也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了,有点道行,所以才能躲过尸猫的监视。
要是爸您出手,这些上不了台面的老东西,肯定一招就被打得魂飞魄散。”
冯千夏一边说着恭维话,一边赶紧膝行到床边,双手把身上的控尸符捧到冯道长面前。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神色,轻声说道:
“既然楼上多了一只老鬼,说不定刚刚那老太婆的消息也是假的。咱们的计划要不要改一改?
或者,您再略施些手段,探查看看上面到底什么情况?”
冯道长瞥了眼地上的女儿,抬手接过符纸,右手临空施法,将控尸符顶在半空。
而后双眼忽的向上翻起,眼中随即冒出一团黑雾,只眨眼间,眼眶内只剩一团漆黑的脓水在里面不断流转。
紧接着冯道长那具干瘦的躯体不断膨胀,不到一个呼吸间就鼓成个白白嫩嫩的“大胖子”。
冯千夏余光瞥见父亲皮肉下不断蠕动的活物,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肌肉瞬间紧绷起来。
虽说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但每次看到,她还是会被吓得不轻。
与此同时,绍家的两间卧室门前,原本正侧头“偷听”屋内动静的两只尸猫,脑袋瞬间扭转一百八十度。
下一秒,竟然直接从躯干上脱离,腾空飞了起来。
那两颗圆滚滚的脑袋,就像充了氢气的气球,顶着一双双幽绿的眼珠,在客厅里四处打转。
可奇怪的是,绍临深二人就站在客厅中央,那两只脑袋却像看不见他们似的。
两颗脑袋左右转了一圈后,两双眼睛从眼眶里掉落,瞬间汁液四溅,收缩成四颗小葡萄干。
随后,那几颗东西就骨碌碌地分别朝着两间卧室内滚了进去。
盘古幡看着这幅诡异的场景,只觉牙疼的厉害,胃部更是一阵翻滚。
祂倒不是怕,纯粹是被恶心到了。
*
四颗干瘪的眼珠子,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在两间卧室内上蹿下跳。
它们先是沿着床边缓缓转圈,速度时快时慢,好似在搜寻着什么;紧接着又猛地一跃,跳上床铺,在枕头边小心翼翼地探来探去,动作既急切又诡异。
由于它们周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黑雾,掩盖住了气息和踪迹,哪怕这会儿都是魂体状态的绍父绍母,也丝毫没有察觉到这四颗眼珠子的存在。
同样的,因为尸猫身上早已提前被绍临深下了惑心咒,哪怕夫妻俩在眼珠们跟前,打得昏天暗地,它们也跟没看见一般,自顾自巡查完就往外滚。
而绍家发生的这一切,落在冯道长“眼中”,却又成了另一番模样。
在他目之所及,绍临深此时已经安然入睡,而绍家老鬼则是站在阳台外仰头吸纳月华之气。
至于绍母,此刻人正倚靠在床头,捏着手机,焦虑不安的等着冯千夏的消息。
冯道长满意勾唇,这才施法将猫眼恢复原状送回到眼眶中,而后连带两颗猫脑袋也好好安回身体,操控着两只尸猫回到笼子里。
“爸,事情究竟怎么样了?绍家那老太婆的消息,我还需要回复吗?”
冯千夏看着面前之人重新变成一个干瘦小老头模样,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小声询问。
冯道长淡淡看了她一眼,轻嗯一声,朝着墙角位置挥了挥手。
只听砰的一声,墙角下一个木头箱子瞬间被打开,而后从里面跳出一只掌心大小、无毛红眼老鼠。
那尸鼠在原地直立起身子,吱叫了两声,鼻尖快速耸动,似乎在捕捉空气中的气息。随后,它竟直直地朝着冯千夏的方向扑了过来。
“啊!唔——”
眼看那尸鼠泛着乌光的门齿即将咬破自己喉咙,冯千夏下意识地想要躲避。
但下一秒,她还是强忍着内心的恐惧,猛地抬手死死捂住嘴巴,生怕发出的声音会引来更可怕的后果。
好在她赌对了,有冯道长坐镇在此,那尸鼠不过是虚张声势。它绕着冯千夏转了一圈后,便顺着她的衣服,灵活地爬上了她的肩头,找了个位置安静地待着。
冯道长这时才开口道:
“待会儿给那女人回个话,就说你明日会按时上门,不过灵猫难寻,灵鼠倒是还有一只。
若是她想要,今晚就准备一碗人血,放在家里的窗台上。”
话落,原本还悬浮在半空中的控尸符,又飘刚回冯千夏手中,倒是让她提着的心放下不少。
但她依旧僵着脖子,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稍不注意脸颊就碰会到旁边的死老鼠。
直到听到冯道长的吩咐后,她立马点头应下,还不等对方赶人,就识趣的起身退出房间。
……
次日清晨,七点整。
绍家。
绍母屋内的闹铃突兀地响起,尖锐的声音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此时,已经吃过早餐的绍临深二人听到闹铃声,这才慢悠悠走到卧室门口,抬手打开了房门。
两人刚踏入屋内。
一股浓烈且诡异的气息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幕宛如修罗场般的恐怖景象。
只见绍父和绍母呈现出极其凄惨的模样,二者皆是缺胳膊少腿,断肢随意地散落在四周,场面混乱又惊悚。
显然,他们之间刚结束一场异常激烈的争斗。
而在这场残酷的厮杀中,绍父终究是略胜一筹,还保留着半边相对完整的身体。
反观绍母,如今却只剩下一个脑袋和一条腿,以一种畸形怪异的姿态拼接在一起,那连接处扭曲得不成样子。
乍一看,就仿佛是绍母的脖子上陡然长出了一个硕大的肿瘤,说不出的诡异。
而此时,还是清醒状态中的绍父,发现二人进来,脸上立马挂上讨好的神情望向他们。
绍临深倒是没有食言,眼神示意盘古幡。盘古幡心领神会,转身大步迈向角落,将绍母的躯体从黑暗中拖了出来。
绍父看了眼顶着自己肉身的盘古幡,欲言又止,想提醒他们,昨天说过的话——谁赢了就把谁的身体还给那人。
他现在满心迫切地渴望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结束这可怕又尴尬的状态。
可他又怕惹恼了这位老祖宗,最后把自己也给一口闷了,一时间竟有些犹豫不决。
要知道,昨晚他与绍母厮打时,也是想起老祖宗先前想吃自己的那一幕,慌乱间福至心灵,在绍母疯狂攻击他的瞬间,他也红了眼,不顾一切地张嘴朝着绍母的魂体狠狠咬了几口。
没成想,这看似疯狂的举动,竟真让他吸收了绍母的部分魂力,进而占据了先机,最终赢得了这场厮杀。
他本打算一鼓作气,直接吞掉绍母来让自己的魂力更上一层楼。可又怕绍临深临时变卦,或是觉得他太过心狠手辣,这才留了个脑袋和一条腿。
盘古幡看绍父一脸犹犹豫豫的模样,等得满脸不耐烦,当即踢了一脚地上的身体,粗声粗气催促:
“还等什么呢,赶紧的附身进去,在磨磨蹭蹭的,本老祖现在就撕了你。”
此话一出,绍父哪还敢有半分迟疑,当下一咬牙,直接化作一道幽光,嗖的一声,迅速钻进绍母的身体。
绍临深见状,这才满意点头。
他瞥了眼此时悬浮在半空的绍母残魂,见她如今目光呆滞,一副没了理智的模样,反手从身后(空间里)拿出一槐阴木雕刻而成的人偶,将其塞了进去。
随后,绍临深看向此刻正从地上缓缓爬起,斜靠在墙上龇牙咧嘴活动筋骨的绍父,神色冷峻道:
待会儿我会和老祖宗出门一趟,在我们离开半个小时后,姓冯的女人就会来找你。
到时候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以往的一切恩怨,我们都一笔勾销。”
说罢,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雕工精致的木盒,将其递给绍父,并在其耳边轻声交代起来。
*
交代完事情后,绍临深就领着盘古幡出门离开住房楼。
而早已在阳台上等候的冯千夏,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小区门口,便立刻提着小笼子,匆匆走进电梯上楼。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在寂静的屋内响起。
坐在轮椅上的“绍母”听到声响,浑身猛地一颤。还没等她伸手推动轮椅去开门,大门就“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绍母”下意识地握紧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拳头,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不过很快,她便缓缓松开,脸上堆起一抹慈爱温和的笑容,说道:
“千夏,你可算来了。真是不好意思啊,阿姨这腿脚不利索,还得一大早麻烦你过来忙活。”
“阿姨,您太客气了。您是博言的妈妈,我帮您是应该的。
再说,绍临深那家伙冷酷无情,对自己亲妈都这么不孝,我实在看不下去。”
冯千夏一边顺着绍母的话回应,一边看似不经意地快速扫视着屋内的每一处角落,警惕地观察是否存在摄像头或其他异常事物。
确认没有危险后,她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随即,她便抬手提了提手上的小笼子,对着绍母道:
“阿姨,你要的东西就在这了,不过这小家伙模样不太好看,接下来一周可能都得藏在屋里,可千万不能让绍临深他们瞧见了。”
说这话的时候,冯千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绍母脖颈处那根红绳系着的三角福袋,一抹难以掩饰的喜色从眼底一闪而过。
随后,她迅速脱下鞋子,快步朝着绍母走去。
“绍母”手指动了动,神色自然地接过笼子,见上面盖着黑色绒布,也没掀开,满脸欣喜地把它藏进卧室。
等她再出来,发现冯千夏正站在绍临深的房门前,手搭在门把上,不知是想进去看看,还是刚从里面出来。
冯千夏察觉到绍母的目光,自然地松开手,走到绍母身后,推着她往阳台走,还贴心地说:
“阿姨,我看今天天气不错,正适合晒太阳。您不能总待在屋里,这对伤势恢复不好。
就是博言这会儿知道了,恐怕也会心疼的。”
冯千夏佯装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仗着绍母坐在轮椅上看不到她的动作,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红丝线,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四面八方狠狠掷去。
刹那间,那些丝线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在半空中飘飘悠悠,紧接着瞬间化作无数道流光,自动朝着屋中的各个角落飞速射去。
而后红光一闪,这些丝线便化作虚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依旧安稳坐在轮椅上的“绍母”好似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只是微笑着和冯千夏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几句,便渐渐露出些许疲惫困倦的神色。
她抬起手,掩着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沁出了点点泪花。
她略带歉意地看向冯千夏,声音温和又带着几分疲惫地说道:
“这两天一直跟着那不孝子待在一处,阿姨是整宿整宿都睡不好,哪怕是偶尔睡着了,也会被噩梦惊醒。
也就是那两个人不在家的时候,阿姨才能够踏实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