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女人看着斯文柔弱，骨子里却一股拧劲！”贺庭山狠狠地钳住我的手腕，我疼得泪水在眼眶中乱转。
“神经病啊你！放开我！”许是酒精的作用，浑身乏力，头晕目眩。靠在他胸前！我用力推开他。“你……你想干嘛？”
“我只是很好奇，你和这位陈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你看他的眼神，可温柔过厉尘扬！”
我咬着唇，嘴里一片咸涩。
他伸出手，用力捏住我的下巴，抹去我唇边的血渍。
“听说，小厉要把《万象》交给你打理！行吧！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合作！”他拍拍我的脸，我只觉胸口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吐了那人一身！
贺庭山骂了一声，“我去！你娘的！”
他退避三舍，一脸嫌弃。
我扶着水车边的青石，慢慢蹲下。
晚风吹乱我的头发，一洼一洼地吐着，胸前的珍珠项链荡漾着，灯光朦胧。
“万宁！”厉尘扬转动着轮椅穿过花径，到了我面前。
“厉尘扬，送我回家！”手机响起，我在包包里翻了半天，阿兰的视频通话，顾意晚已经换了睡衣盘腿坐在沙发上，“妈咪，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不是说要加来给我讲故事吗？”
“这是怎么弄的？”厉尘扬看着那站在水车前骂骂咧咧地捯饬着脏衣服的贺庭山。
“问你那女人吧！”贺庭山没好气地道。
我懒得搭理他，继续跟顾意晚聊视频：“宝宝，妈咪马上回来了。SoRRY啊！妈咪喝了点酒！我马上回来，宝宝，你画画或者跟妹妹下棋。啊，妹妹已经睡了！那宝宝你也早点睡吧！你要跟我讲幼稚园的事啊！可是……”我扶着青石，嗷嗷吐着。
“妈咪，你怎么啦？你不舒服吗？”顾意晚担忧地问。
“妈咪没事，我很快回来了，先挂了。”我挂了电话。
“小贺总，失陪了！”厉尘扬淡淡地瞥了一眼那贺庭山。
扶着他的轮椅，歪歪扭扭地走着。
“嘴唇……怎么弄的？那混蛋是不是跟你动手动脚了？”厉尘扬冷言冷语冷着张帅脸。
“不小心磕到的。”我摁着额头，冷风吹得人脑壳疼。“贺庭山说，你要把《万象》给我打理，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可儿和温凉也不在国内了，现在代理总编是周文娟，那女人一门心思都扑在她儿子身上，工作做得乱七八糟。除了你，我还能信任谁？”
“你发癫吧！我可没心力帮你打理这么大部门。你还是另请高明吧！厉尘扬，你能不能叫人送我回家？”我一把拉住他的轮椅，那家伙正往秋水阁而去。
“你先回房歇一会儿，醒醒酒。我叫阿哲来接你。”
秋水阁。
被褥整洁，灯光幽暗。
“你的客人都走了？”
“还没散呢！差不多了，我得去送送那些大神。你歇歇吧！”厉尘扬驱动着轮椅往外走去。
秋水阁的陈设丝毫没有变化，还是数年前的老样子。
一身酒气熏天。
胃痛难忍，冲进洗浴室，趴在马桶上，想吐，却吐不出来。望着光洁墙壁上满目苍凉的女人，讨厌这样的自己。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头痛欲裂，忆起往昔，神魂俱碎。
青梅酒，是摘了顾园里的老梅树上当季的果子，和上好的白酒浸泡酿制而成的。口感极佳，醇厚绵长，后劲十足。
我疑心他是故意的，一个人坐在书房喝闷酒，一杯又一杯，望着窗外天上明晃晃的月亮，独斟独饮。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我敲门进了书房，见他守着台灯猫在书桌前借酒浇愁。我站在他身边的书架前找一本书。“怎么啦？喝这么多酒，有心事啊？”
他一声不哼，眼里化不开的醉意和不甘！
“万宁！”他醉沉沉地道。
“嗯，怎么……”我还未回头，他便发疯似地拦腰抱住我。
“顾平生，你干嘛？”我心下一惊，被他悬空抱住，纵然反抗也完全使不上力。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为什么？你的心还是肉长的吗？我要怎样才能捂热你？”他使尽全力把我按在那张黑色的沙发椅上。嘶啦一声将我身上的睡裙撕成碎片。
“顾平生！你别这样！顾平生！不要……”我用力挣扎着，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万宁！万宁！你醒醒！”
我挣扎着啪地给了那人一巴掌。
睁眼一看，厉尘扬正坐在床边轮椅上，而我却裹着被子睡在床上。
我竟然梦到了顾平生！
我捂着头蒙住被子，泣不成声。
“做噩梦了？”厉尘扬苦笑着。“万宁，我若知道这些年你过得这么艰难，我当时就该把你带走。”他漫声道：“想哭就哭吧，我不会笑话你的。车祸那段时间，我一直走不出来，夜里一个人偷偷地哭。想着我这一辈子就这样完蛋了吗？再也不能跑步爬山游泳了。想到我再也不能以一个健全的模样出现在你面前，我就恨死了我自己！你肯陪我去吴州，我似乎又看到了希望，有你在我身边，我也不那么害怕了！可是，那段时间太艰难，厉雨霏小女人心思，她容不下你，我怕她伤害你，我怕极了。我怕自己真的残废了，一辈子依赖轮椅而活，成为别人的拖累……我知道，你只是一个普通女孩子，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内心却不见得有多坚强！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你放屁！” 我气得跳起来，“我才不怕呢，有什么了不得的！是周云生说，我妨碍了你的治疗，因为他一席话，我才离开了。对于那场车祸，我心里确实愧疚得不行。那时你对我态度有多差，你自己知道的！”
“那一阵子我一直噩梦连连，总梦见自己死在车祸中。而且，我那不省心的表妹……对不起万宁……”他满眼愧疚，一把抓住我的手。
都过去了。
只是我始终未能从那场车祸中走出来。看到他如今能坦然面对他轮椅上的人生，我却毫无欣慰之情，反觉得内心深处碎了一般的疼痛。
“厉尘扬……”我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我印象中你不是那么爱哭的。”他取笑道。
我哭笑不得。抱着膝盖，蜷缩在被子里。猛地记起自己明明在洗浴室里吐得神魂颠倒，又怎么会……
“几点了？”我尴尬地转身去找手机。
“十点半了。我叫人给你送醒酒茶来。”他拿起手机来打电话。
“阿哲呢？你不是说叫阿哲送我回去？我得回去了，宝宝还在家里等我。”我几乎是惊恐地掀开被子爬起来，只是浑身乏力，头晕得厉害。几番呕吐，感觉身体完全被掏空。滑下床沿，慌不择路，几近摔倒。
厉尘扬抬手扶住我，“万宁，万宁，你冷静，别慌张。你听我说，阿哲来不了了，宝宝很乖，他们已经睡下了。你不要担心……”
“我如何不担心？他们一天都没有离开过我。我必须回去，我……我自己打车回去！”说着我便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却一头撞在门框上。
外面月色朦胧，我不管不顾地，穿过长长的栈桥。
“万宁、万宁！”厉尘扬追了上来。
湖水微漾。夜色透着凄凉。高跟皮鞋敲击在木制栈桥上，发出幽幽的回响声。朦胧的灯光氤氲如雪。鞋跟卡在缝隙里。一个跟头摔在桥上，狼狈如斯。我趴在冰冷的栈桥上，看着那幽暗的湖水。抱头大哭。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子啊？
“万宁，你这女人啊！哭吧！哭不是罪！”
幽寒的月亮冷冷地照着他的身影，他慢慢地驶过栈桥上，椅轮滚过桥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谁沉沉的叹息。
千古不变的月亮，看着他，也看着我。
“万宁，你别睡这里啊！哎，你这个女人……”厉尘扬躬身碰了碰我的头。
我累了，声嘶力竭的哭泣消耗了我所剩不多的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