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很丰盛，我却没什么胃口。
顾意晚倒胃口极好，吃了不少炸酱面，他竟喜欢吃这个。妹妹似乎也没什么胃口，只喝了点汤，吃了两小块蛋饼。
邵瞳夫妇吃完晚饭，没有逗留，很快便告辞离开明心公馆。
浴室的莲花壁灯散发着氤氲的光芒，浴缸里游满了黄色的橡皮小鸭子。顾意晚玩着水枪，顾倾城玩着小鸭子。
“妈咪，今天晚上我可以跟UNcLE尘一起睡吗？”顾意晚按着水枪把水滋在地板上。
“不可以。”我拿起花洒冲洗着他身上雪白的泡沫。
“妈咪不喜欢UNcLE吗？”顾意晚扁着小嘴问。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UNcLE腿脚不便，你不要总去叨扰他。转过来。”我拿起挂在身后的大浴巾把他粽子一样地卷了起来，夹在腋下，抱出了浴室。
“乖乖穿好衣服，等妹妹冲完凉，妈咪给你们讲故事。”
顾倾城趴在浴缸上，手上抓着小鸭子，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
我抱起她裹在怀里抱进房间，顾意晚已经穿好衣服，坐在床头翻看绘本。
“妹妹睡着了吗？”顾意晚爬了过来。
“我抱妹妹回房睡觉，再等等好吗？把妹妹的衣服拿过来。”我抱着小姑娘回到她的房间。
顾意晚抱着她的衣服一溜烟地跟着小跑过来。
“你困了吗？”我一边给顾倾城套上衣服，一边看着边上眨眼朦胧的顾意晚。
他摇摇头，费力地睁着眼睛，“我等妈咪讲故事。”
把顾倾城塞进被子里，关了灯，牵着那小男孩的手进到他房间。
“妈咪。”顾意晚爬上床，递过绘本，“你快上来，讲故事。”
“再等等好吗？等妈咪冲完凉先。要不，你画一会儿画。”我拿出素描本，画笔，摆在桌子上。拿了件小外套给他穿上。
顾意晚趴在台灯下，专心致志地画着画。
“宝宝离开家，害怕吗？”我坐在一边，看着那像极了那人的眉眼。
他摇摇头，“有妈咪在，我不怕。”
我抱了抱他，轻声道：“有妈咪在，不要怕。”说罢，起身离开。
氤氲的热水自花洒蓬勃冲下，冲刷着玲珑的身体，脖颈下靠近胸前一道明艳的伤痕，触目惊心。
开头两年，我不愿意他碰我，找各种借口，因为生宝宝，我怕疼啊！他说，好，我给你时间。可是时间不是万能的。他苦闷得不行，我在hK没什么朋友，唯一相熟的便是那名扬香江的妇产圣手傅青霜。他去找傅青霜诉苦，女人的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吧！到后来，他干脆用强。只是我身手还过得去，他占不到半点便宜。那天晚上他又发了疯，在我身上留下这道伤。曾经他或许以为自己可以成为我的救赎，却不知已然将我推进了更大更暗的深渊。把他变成连他自己都不认识的模样的人却偏偏是我啊！
冲完凉出来，去看了顾倾城，她睡得很好，只是微蹙着清秀的眉。
顾意晚趴在灯下专心致志地画画。
我坐在床头，翻看着他的书，没有打扰他。
“妈咪，刚才UNcLE来找你。”顾意晚埋头画画。“他说有东西要给你。”
“妈咪知道了。”我拿起手机，看到微信上他发来的文件。
聘用合同书。
贴身助理。
条款一二三四五六。
报酬很丰厚，食宿皆包，还配一辆代步车。
尘归尘：“你看看，无异议就签了。”
万宁：“你不是有阿哲做助理吗？”
尘归尘：“阿哲是个糙汉子，我不想要他，我只想要你。”
我无语地盯着手机屏幕。
“妈咪，我好困了。”顾意晚合上素描本，“讲故事，睡觉。”那孩子趴在我怀里，柔软一团。
故事讲到一半，他便睡着了。看着他的小脸，心痛不已。难道要这样带着他们半生流离吗？
“我们面谈好吗？”厉尘扬发了条信息过来。
“我累了，明天吧！”我关了灯，带上房门。
厉尘扬正在过道门边，墙上的莲花状的壁灯，照着他朦胧的身影。
“宝宝……睡了？”他慢慢地驱驶着电动轮椅至我面前，仰头望着我。
“是。”我抱着微冷的手臂，嘴角一扬，“我睡了，晚安。”
我绕过轮椅，他一把抓着我的手。
“非要这样吗？！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那双漂亮的眼里喷射出痛苦的火花。
我不说话，咬着唇，默默消解着内心深处的哀伤。
“他打你？！”厉尘扬看着我胸前的伤痕，颤栗着，眼里的光破碎开来，散作满屋流星，“我以为，那就是你要的幸福……”
我笑得凄楚，“你就当……看了一场笑话。心情有没有好点儿？”
我捂着胸口，挣脱他的拉扯。
“我们谈谈，好不好？”他跟在我身后，阴魂不散。
“谈什么？”我想了想，既然甩不掉，还是得勇敢面对。谈就谈吧，只要不谈情说爱，谈什么都行！
“把衣服穿上，陪我去园子里走走。”厉总下了命令。
我进了房间，取了披肩披上。推着他穿过大厅，出了屋子进了园子。园子里灯光朦胧，高大的树影投在脸上，像一道道幽幽怨怨的伤痕。
“他怎么敢?”厉尘扬枯坐着，一脸愤懑。
我把他推到梧桐树下的石桌边，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望着那浩淼的湖水。
“都过去了，他也……没怎么着……算了。这些年，就像做了一个梦。”我拢紧披肩，坐在那幽凉的夜色里，扶着那冰冷的石桌。“对不起，厉尘扬。”
“说什么呢？你对我，只有愧疚之情吗？”厉尘扬仰头一笑，眼眸里荡漾着灿烂的灯光。
“对不起……”我满怀愧疚。
“如你所言，都过去了。”他爽朗一笑，拈起石桌上的一片落叶，旋转着，“你的事，我都知道了。需要我帮忙吗？”
“什么？”我拿掉那片掉在身上的叶子。
“顾平生对吧！”厉尘扬把那片叶子扔在湖里。“把你的离婚协议书发一份给我。”
“你要干嘛？”我惊诧莫名地瞪着他。“我的事，我自己会搞定的。你不要插手了。”
“他不搭理你对吧！你需要一个律师。”厉尘扬拍拍手掌，“把协议书发给我瞧瞧。”
我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打开邮箱，将那份我再不肯瞧一眼的文件发给了他。
厉尘扬划拉着手机，一面看一面摇头。
“你到底在搞什么？以为自己慈善家啊？”他收起手机，拍了拍轮椅扶手。“行了，时间不早了。推我回房间。”
我推着他离开湖边，回到屋子里。他的房间就在我对门。
“你早点休息吧！晚安！”我扔下他，转身便走。
“去哪？”那人坐在轮椅上，慢慢地解开衣扣。“我要洗澡，去放水。”
呃！我瞪着他。
行吧行吧！我不跟心理和身体都不健全者计较那些。
放了满满一浴缸的水，水汽氤氲。橙黄的灯光朦朦胧胧地照着偌大的浴室。
我试着水温，蹲在浴缸前。披肩滑落下来，湿了一大片。解下披肩，拧着那一角。
厉尘扬光着上身，双膝上放着白色睡衣，穿着短裤，操控着轮椅，慢慢进了浴室。
“水，放好了。你自己……oK吗？”我抱着披肩，定定地望着他。
他把衣服放在一边的竹筐里，冲我伸出手来。
“……”我放下披肩，站在他面前将双臂穿过他的腋下，试图像孩子一样地抱起他。放下男女之防，褪去羞涩的外衣。他只是一个无以自理需要帮助的病人。仅此而已。当年在浴室的种种扑面而来。
他身体的全部重量皆压在我身上。
吐气如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