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欢低下头，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
片刻后，她重新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哥哥，你希望我和他相认吗？”
裴回喉咙发紧，他几乎是用尽了全部克制力，才压下那句“不希望”。
他偏过头，声音低沉，“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自己做决定了。”
听到这句话，路知欢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扑过去抱住了裴回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手臂上，声音闷闷的，“哥，你不要我了吗？”
裴回连忙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速极快的解释，“当然不是。”
他说的无比郑重，“无论你怎么选，我们都是一家人。”
“本来就是。”路知欢搂着他胳膊的手又紧了紧，“哥哥在的地方就是我永远的家，谁也不能改变…！”
片刻后，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种“想通了”的，甚至带着点“天真义气”的表情。
“我要去见他，我要去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不找我和妈妈？他必须得给我一个说法。”
她的神情，像极了愤愤不平。
巧妙的将“复仇”包装成了“质问”和“要说法”。
裴回看着她的样子，语气终于放松下来。
果然是他想多了，他的小不点还是那个心思简单又直接的小姑娘。
她只是想去要个说法，发泄一下委屈，很正常。
“好。”裴回的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沉稳，甚至带着一丝纵容，“要是不开心了，受委屈了，一定要告诉哥哥。”
……
路知欢回到了房间，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
《天伦之乐——毁灭计划倒计时》
她伸手指着下巴，嘴角上扬的弧度完美，“你们，将会有一个不一样的十月一假期呢！”
……
9月30号。
裴回看着路知欢走进教室的身影，脸上的温和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平静。
他转身往外走时，拿起手机，找到昨天存到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几乎是响了一声就被立刻接通了。
“喂？”
“晚上，你可以来接她。”裴回没有任何多余的字眼。
“好！太好了！”崇越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她有什么特别喜欢或者不喜欢的东西吗？我怕第一次见准备得不周到。”
裴回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他的私心里，不想有人比他更了解小不点。
可另一个声音告诉他，这样也是为小不点好。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极其熟练的爆出一连串。
电话那头的崇越听着极其认真，甚至还能听出纸笔摩擦声，显然是在做记录。
“好，好，我记下了，谢谢。”
断掉电话，裴回将手机放回口袋。
那个迟来了十几年带着满满愧疚和补偿心理的男人，怎么能比得上他十几年来如一日的陪伴。
“她终究，还是会回到我身边的。”
这不是愿望，而是在基于十几年共同生活中深刻了解得出来的笃定结论。
晚上6点。
天已经暗了下来。
正赶上十月一放假，所以港大门口车辆拥堵，人也特别多。
崇越早早的就到了，黑色豪车就停在了不远处，他本人则站在车旁，翘首以盼的看着校门口。
眼神里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急切期盼和一种近乎笨拙的紧张。
裴回带着路知欢终于出现在了校门口，崇越的眼睛瞬间亮了，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前迎了几步。
路知欢今天穿的是校服，背着双肩包，高马尾。
微微低着头，乖巧的跟在裴回身边，完全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崇越走上前，目光热切的落在路知欢身上，“知知，放学了累不累？”
路知欢下意识的往裴回身边靠了靠，露出一张精心调整过的，带着七分怯生生、三分好奇的脸孔。
飞快的看了一眼崇越，又立刻低下头，两只小手抓着肩带，声音细若蚊呐，“不累的。”
这副小白兔柔弱无害的样子，瞬间击中了崇越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这是……他的女儿啊……
在开口时声音更温柔了些，“我们车子就在那边，先上车，好不好？”
路知欢看了看裴回，那征求意见的眼神，做的无比自然。
裴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垂在身侧的手早已攥成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几乎是僵硬的，微不可察的，点了一下头。
路知欢得到允许，这才回头看着崇越，轻轻勾起嘴角，小小声的“嗯”了一下。
她又回头和裴回说了句“哥哥，拜拜”，这才抬步离开。
裴回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他站在原地，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他抬手，插进口袋，已经买好了两张旅游票，原本他以为可以和小不点有个快乐的假期。
却没想到……
路知欢每走一步，心也像割裂了一样疼，她猛的顿住脚步。
而后迅速转过身，朝着裴回跑了回去，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的腰。
裴回被这个小炮弹撞的往后踉跄了一步，但还是条件反射的将人搂进了怀里。
路知欢的声音有些哽咽，“哥哥，等我。”
她松开手，转身跑开了。
裴回抬起的手顿住，眼角不自觉的湿润，他迅速深吸一口气，侧过身不看那个方向。
正在这时，司御风也走了出来，看到了路知欢和崇越，眼睛一亮。
“小姨夫！等等我…”
崇越听到声音回头，“御风？”
他招招手，“快来，和你妹妹一起坐后座吧！”
妹妹！
裴回扭头看过来时，车子已经启动，汇入了车流。
攥成拳头的手指，已经在掌心深深的留下了几个红色的月牙印。
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心底有另一种更深的更空茫的痛楚，正从心脏的位置蔓延开来，几乎要将他吞噬。
小不点只是暂时离开他，他就已经受不了了，若是将来……
若是将来……
窒息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车子已经走出很远了，路知欢还扭头看着后方，小手紧紧攥着，同样在手心抠出了深深的月牙印。
崇越试探着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乖，你什么时候想回去了，随时都可以。”
路知欢身体突然放松下来，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扭过身，乖巧的“嗯”了一声。
曾经，你花了六年为路柚柠搭建海市蜃楼。
如今，我就花六天，让你亲眼看着它在你面前塌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