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老姐姐，咱们两家斗了这么些年，彼此也都心知肚明。”
黄家老宅正堂，黄老太爷坐在椅子上，嘴里叼着个旱烟袋，吧嗒吧嗒嘴：
“你们胡家想拿我黄家做筏子，在新任的主子面前讨个脸面那会儿，也没问问我黄家同不同意。
怎么临了你胡家出了事，又颠颠跑过来找我黄家的晦气？”
老头儿斜着眼，明明是一张人脸，但却叫人觉得尖嘴尖腮，眉间泛黑。
正堂里，几十头大大小小的黄鼠狼直起身，黑黝黝的眼死死盯着外来客。
“黄家老弟，你这话就不够敞亮了。”
马家老太太盘腿坐在凳子上，昏昏欲睡，半眯着眼，可开口却是胡家老太奶的声音：
“满打满算，这北东几家，能悄么声息瞒过我的眼睛，在我胡家老宅底下打洞的，除了灰老皮那老不要脸的，还能有谁家的鼠崽子？
我今个来，就是想劝劝你，眼下这时代，早就变了，不是咱们当年五大仙吐口唾沫，落在地上叮咣作响的时候啦！
这天底下的妖怪，总得有个能顶事说了算的。
你别看那清蒙山妖王年纪小，可人家本事大啊，换做是你黄家，能这么快就把西南一片的妖兽全整治的服服帖帖么？”
“老姐姐，胡半耳那老地缸子腿软，见着个厉害点的妖怪就给人跪下，我们黄家可不愿意给头虎崽子当狗。”
黄老太爷呵呵一笑：
“那虎崽子成精才多久？奶都没断吧？不过是仗着有点本事，得了点机缘，就敢吆五喝六。
要我说，咱们北东五家同气连枝，干脆把那头虎崽子诓到秘境里，齐齐干上一票！”
老黄鼠狼敲了敲旱烟枪，眼里闪着诡异的光，诱惑道：
“咱们五家在北东憋屈这么些年，人族大兴，仗着火炮厉害，欺负在咱们头上也就算了。
一个没断奶的虎崽子，那小玩意儿还想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撒尿，不如扒了皮当褥子。”
“难怪你逼着老娘亲自过来找你。”
此话一出，胡老太奶面皮狠狠一跳，眼里陡然升起阵惊悚：
“你们黄家这是打算——”
“没错！不逼你们胡家一把，老嫂子也不会亲自登门。”
坐在下头，体型略大些的黄鼠狼咋咋呼呼道：
“俺们成精多少年，那小虎崽子才活了多少年。
不过是运道好一点，记起了上辈子的事，修为最多也就妖丹二转。
到时候，宰了那老虎，她那些传承宝贝，可就都是咱们几家分，哪用得着人打发叫花子一样扣扣搜搜。”
“你们哪来儿的把握，觉着就靠咱们几家，能整死人家。”
胡家老太奶嘴角下撇，眼神扫了在站在下头的黄仕铎一眼，面上却又犹豫片刻：
“……黄家老弟，整个北东五家，就你们黄家奸，灰老皮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你要没点底牌，它还真不敢冲我家下手。
你要是真心实意谈买卖，有啥本事，不如一口气说出来，也好叫老姐姐我衡量衡量。”
黄老太爷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是在判断胡家老太奶这话的真假。
半晌，皱皱巴巴的老头吧嗒吧嗒嘴，用手里烟枪点了点桌面：
“老姐姐，实话告诉你，就这次出来的秘境，我们黄家已经派人进去过一趟。
这秘境里宝贝可多，但进去法子，只有我黄家知道，旁的人，进不去，也出不来。
就凭这一点，别说什么镇妖司，特调局，惹急了我黄家全往秘境里一躲，你清蒙山妖王也拿我没办法。”
老黄鼠狼眼里流出些许狡黠：
“没我黄家的法子，那秘境只能进，不能出，到时候，你们想办法把那虎崽子引过来。
我们几家联手，就算杀不了那虎崽子，也能把她困死在里头。
我听说前些时间胡半耳朵在外头沾花惹草，叫你挠了个半死？
这不正好，老姐姐跟那胡半耳朵吵吵闹闹这么些年，找个机会把这老废物弄死，这胡家不就你一个人说了算么？”
站在下面的黄仕铎面无表情，胡老太奶心中一惊，眼珠转了转。
这事是真的！
黄家竟然不吭不响，占了一整个秘境！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难怪黄家迟迟不肯认下清蒙山妖王。
也难怪灰老皮这样狡猾的老东西，也敢这么硬气。
她就说，黄家怎么可能这么大方，拱手把秘境送到官方手里！
“……那老不要脸的东西，丢人丢到外头了，不过老弟这话说得也没错。”
胡家老太奶半眯着眼睛，隐隐意有所动：
“但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蒙我？你得找人带我走一趟，亲眼瞧着，我才放心。”
“哎哟老姐姐，就等你这句话呢！”
黄老太爷露出个笑：
“就是咱们得提前说好，这件事得瞒死了，不能叫镇妖司的那个小丫头知道。
不管咱们五家跟虎崽子怎么斗，那都是咱们妖族的事，要是镇妖司插手——”
“这好说。”
胡老太奶爽利道：“那小丫头这几天一直在雪山上采药，没个十天半月下不来。
退一万步说了，这秘境里的东西，当然是越少人来分越好。”
一狐一黄鼠狼对视一眼，彼此各怀鬼胎。
黄仕铎背着手站在下头，微微抬头，搁愣眼歪斜，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
“还得是这老娘们儿聪明，胡半耳朵那蠢货，被个白老虎崽子吓唬吓唬，就交了精血，我呸！”
等送走了胡家老太奶，黄老太爷脸上的笑一下子消失不见，眼底闪着阴森森的光：
“仕铎，照你看，这胡一花是真心想跟咱们搭伙么？”
“太爷，不管是不是，主动权都在咱们手上。”
黄仕铎漠然道：
“狐狸被捕兽夹夹住尾巴，会断尾求生，直到血流干被猎户捡走。
但这样抓的狐狸，皮子不够完整，血也容易溅在身上。
所以经验丰富的老猎户，抓野物的时候，会设下套子，开上几枪，让野物害怕逃窜。
等猎物以为安全了，就会掉进皮套子里，怎么也跑不掉。
这个时候，一股脑儿提起陷阱，就能抓住头完完整整的狐狸。”
“太爷当初果然没看错你。”
黄老太爷哈哈一笑，赏识地拍了拍黄仕铎的肩膀，后者抿着唇不开口，只垂眉沉默。
直到正堂里黄鼠狼一哄而散，黄仕铎才跟着走出大堂，猫着腰从处破败洞口钻出。
等确定没什么人跟着，他才顺着山脊快步流星地离开。
半小时后，黄仕铎站在一座破破烂烂的老鸨子庙里，像是在等什么人。
听见有脚步声传来，黄仕铎面露欣喜，可转头一看，却有些发愣：
“你——怎么来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