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这个问题得这么看。”
陈淑敏身旁的郑总接着话题说下去。
“国内生意的确不好做。一切都是因为产能过剩嘛。所以，我和陈总的意思是产品有机会就要出海，哪怕是赚个外汇利差，都好过在国内卷生卷死。”说着，郑总转头和陈淑敏对了个眼色，又道，“而陈总和我又是做外贸生意的。刚好在世界各地也有一些生意门路。大家既然投资了这个项目，自然而然心就该向着一处使，我们又不会像外面那些投资人似的，投了钱就不管了。陈总也是这个心思。”
话及此，在场诸位不免连连点头。
此时，郑总话锋一转，道：“申总，可我怎么听说，上次陈总接洽来的欧盟订单，您一直还在考虑之中，到底是有什么顾虑吗？”
陈淑敏低头啜了一口咖啡，神情淡淡。应该是在过来之前就和郑总提前通了气的，自己退居幕后，让郑总独当一面来质疑申总的决策。
我心道不好，这么一来，申总的决策权肯定是会被削弱的。现在只看李总，是不是会站在他们这边给申总施压了。要是李总也这么想，那这单子只能接了。这是申总最保底的打算了。
“产能跟不上。”申总没等李总给出态度，自己先抛出了明确的态度，“这么大的订单，南宁的厂子要接下来，产能得在短时间内扩大五倍。就算增加一班工人，两班倒生产，也最多释放出一倍产能。我找生产主管测算了一下，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赶在最后期限之前交货。”
申总摊了摊手，无奈道：“不是我不想吃下来。是胃口没这么大，吃不下。”
李总略一拧眉，像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打着圆场说：“陈总、郑总，这申总说的，也是个现实问题，据我所知，欧盟那边的违约金很高，如果不能按时交付，恐怕也不好办。”
陈淑敏按捺不住，有些激动地插嘴道：“我这都是为了这个项目好，你们知道想跟西德森医学中心合作的药械公司有多少吗？这市场上又不是我们公司才生产医疗器械。你就不要挑三拣四了，而应该把重点放在想办法解决产能上！”
这话一下子让会场静默了。
唐经理和郭经理的表情也跟着严肃了三分。尤其是唐经理，他负责的差旅业务下滑相当明显，他在公司里面的处境最近很艰难，一到这种剑拔弩张的场合，他脸上的表情就写满了战战兢兢，唯恐祸水东引，自己也成了饱受质疑的对象。
相比之下，方芳那边虽然业务缩水，但做展会是完成客户需求，与直接面对销售的唐经理相比，压力还是小了许多的。
只见，方芳缓了缓脸色，淡定地开口道：“去年，我们公司恰好和英健医疗合作过，举办过年会和几场小型洽谈会，我因此和他们几个主管也有过一些来往，他们公司是上市公司，论规模体量，我们公司和他们比起来自然不可相提并论，所以，我想是不是我们可以先把单子接下来，再想办法和英健医疗合作完成订单，当然，他们生产能力明显优于我们，这么一来，我们不免得看他们的眼色行事，利润肯定也得出让相当一部分。不过，就像是陈总说的那样，接下这个单子，至少能将我们的品牌打入欧盟市场，这也是相当具有指标意义的。”
话音刚落，会场上几位主管就交头接耳起来，似乎觉得方芳的建议说到了点子上。
李总也和申总耳语了几句。随后，李总说：“刚才方经理说的，是个解决思路。陈总和郑总，你们怎么看？”
陈淑敏拧了拧眉，哼了一声，冷言道：“就这么白白将利润拱手于人。那我们当初成立这个公司的目的又何在？！”
“一百万副手套，对方给出的采购价是50欧元一盒，订单总价是五十万欧元，抛去成本，再兑换回人民币，我们公司可以净赚375万，你们让给英健医疗做，说不好听，他们也是大公司，他知道你一口吃不下，逾期肯定要交违约金，不扒你一层皮是不可能的。”陈淑敏气愤地喝了口咖啡，但杯子已经空了，她喝了个空，将杯子砸在桌上，说，“以我的经验，英健不趁火打劫，我陈字倒过来写。”
这话太有威慑力，震得会场上的人都一脸肝胆俱裂的神色。
只有申总，打开身体向后倒去，姿态看起来像是在包容一个女人的无理取闹。
沈淑敏抱着胳膊，满脸不乐意，把头转向一边，郑总看不过去，还轻声劝了两句。
至此，谈话陷入僵局，本应该从长计议，但申总火上浇油道：“打劫就打劫嘛。他们七，我们三，什么都不干，就白赚100万，又有什么吃亏的。我觉得这个方案，可以。”说罢，申总将手臂折在脑后，一脸的痞子相。
这话一出，陈淑敏不顾形象，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
场面顿时难看，还是郭霞先说自己部门还有事要忙，先去处理一下，唐世强也趁机跟着出去。方芳见状，本是邀功的机会，但此刻她成了众矢之的，毕竟这建议是她先提出来的。
只好讪讪看着申总问：“申总，那我也……”
话还没说完，申总干脆一扬手道，“行吧，我们公司的人都先出去一下，我们再商量商量。”
我合起本子也要离开，申总却把我留下了。
“司葭，你给大家再倒些茶。不是有蛋糕嘛，先休息会儿，吃点东西再谈。”
刚才气氛都快一点就炸了，现在中场休息是为了降降火气。
我总算舒了口气，赶忙给几位老总续水续茶上茶点。
到了陈淑敏这边，她目光冷冷将我打量一遍，我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谁知，她忽然对我勾唇笑了笑，说：“司葭，你刚才都听到了？这个问题，你怎么看？”
申总对着我轻咳两声，提醒我别乱说话，我忙说：“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也不敢提。我给大家做好后勤服务吧。”
李总尴尬地打了个圆场，道：“大家都先冷静一下。再从长计议嘛。”
“投票吧。”申总忽然说。
“同意把订单分出去的，举个手。”说着，他自己先举了手。
李总看看陈总和郑总，也缓缓举起了手。
这姿势保持了有片刻，郑总像是也下定决心了，最后也举起了手。
陈淑敏没奈何，拿起包，扔下一句：“既然你们都决定了，还用听我意见做什么。这事，我不管了。”随后，便扬长而去。
陈淑敏一走，郑总脸色很难看了，因为不管怎么说，这个项目是郑总引荐给陈总的，虽然老陈总卸下职位，把公司传给了女儿，但总归还是看在老陈总的面子上，要给新继位者一些面子的，刚才公然叫板陈淑敏，倒像是他们三个男的，故意欺负她一个女的似的。
郑总叹了口气，不安地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说了一句：“申总。西德森的订单要的急，刚才我和李总两个都撑你，是因为没办法了，在这种情况下，把订单分出去是最好的选择。像你说的，白赚一百万，也没什么不好。不过，陈总肯定不这么想。她拉来单子，你却交付不了，她心里肯定膈应。”
申总咂了一下嘴，没说话。以申总的脾气，不说话就是承认郑总的说辞。
随后，他看看李总，道：“你也是做实业的。你也知道老蒋是怎么死的吧？”
李总拧了拧眉，脸色很难看，对着郑总说：“老蒋担保了一家国内生产电梯的公司。后来那公司欠银行的钱全算到了老蒋头上。他无辜受灾，心里接受不了。倒不是钱的事。一两个亿，虽然也是大出血，但不至于伤筋动骨的。真正伤的是心脉、心神。”
说着，李总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郑总叹了口气，也有些唏嘘：“我听说过一些，现在外面做实业的老板，倒了不少。都是融资扩产能给害的。所以，我才帮你们说话嘛。”
他看了看申总，表情像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一句：“不过，产能扩不扩是另外的事。这厂子既然开着，总不能有生意也不做。我看你还是得想想办法，怎么在产能和利润之间找一个平衡点。哪怕先生产出来，再找渠道慢慢销售嘛。你这又不是生产吃的喝的，难道还怕囤在仓库里过了保质期吗？”
这话应当是在点申总。想必，陈淑敏平时没少跟郑总抱怨申总的管理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