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祭那日夜里热闹的绿地恢复了往日的孤寂。
云端之上，除了外围的守卫不见其他妖修的身影。
白若走在最前，云意辞三人落后一步。
等避过外头那些妖修的目光，黧姬才低声问云意辞：“你师兄身上的恶气祛除干净了？”
黧姬原想问他们怎么来了，但是想想温拂月这些人修颇为神异，于是便止了口，问起暮云间的情况。
云意辞轻声说：“还没有，快了。”
白若走在前面，身姿挺拔，一言不发。
黧姬叹了口气，她淌进这浑水里，一是看在明悟大师的面子上，还有就是担心被烛龙扣住的暮云间。
也不知道烛龙跟神树交谈目的是什么。
云端上的翠绿草地一片广袤，众人最先注意到的就是绿地中生机勃勃的神树。
云意辞还没走近神树，耳边就传来那天夜里听到的声音：“小辞，我正想着让阿若去接你来陪我说话，没想到你就来了。”
树灵说完，云意辞还未回答，走在前头的白若脚步一顿，微微侧头，看向云意辞，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惊诧。
“你能听到母树的话？”
白若是祭司，自然能听到神树说话，云意辞知道这事瞒不过去，大方点头：“那天本祭时，我与神树说过几句话。”
白若语带释然：“原是如此。”
这几日他的古怪，对这少女毫无缘由的关注似乎终于找到了原因。
黧姬与帝诏在旁听着二人对话推测出大概情况。
黧姬上前一步，将云意辞挡在身后，对白若道：“她是人修，迟早要回人界的，有这机缘许是和神树有缘。”
青丘凡可聆听神语者任祭司。
云意辞能和神树对话，放在狐族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祭司。
不过，能有此殊荣者向来都是狐族的妖修，从没有人修的先例。
黧姬担心白若为难云意辞，所以才会出声相护。
毕竟，青丘神树是整个青丘的根。
没想到白若却并未抓着此事不放。
他走到神树面前，从袖中掏出容暄给他的传讯符，犹豫道：“这是之前那人修少年给我的传讯符。”
“当时烛龙说话时另一张应该在你这，所以才能将烛龙的声音传出来。”
“如今你在这里，那烛龙那边可还能通过传讯符对话？”
云意辞道：“我出来前，将传讯符灌注灵力留在烛龙的空间里了。”
树灵听到“烛龙”二字，震惊道：“烛龙？现在世上还有烛龙吗？”
白若恭敬对神树温声解释：“几万年前渡劫失败的烛龙并未死去，而是一直藏在血渊之下。”
“今日我下到血渊之下见到了她，她请求和你对话。”
“如果神树大人不愿意的话，此事就此作罢。”
白若此话一出，黧姬几人心都提起来了。
唯一能和烛龙通讯的传讯符被白若捏在指尖，就算他们联手抢夺，也没有白若毁去传送符的速度快。
黧姬与帝诏都听不到面前的树有说什么话，只听到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云意辞听到了。
阿树说：“要要要！我想见她！”
“等下......我不能动就算了，她想和我说话，为什么不来见我呢？”
神树被青丘狐族当祖宗一样养着，但绝非无脑之辈。
白若走到树下，闭目伸手按在神树的树身上。
他自愿将自己的识海敞开，让神树可以翻看他的记忆。
神树看到了白若视角中失去皮肉包裹，只剩一副惨白骨架的烛龙，它沉默一会儿，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我知道了。”
“阿若，小辞，你们可以帮我带一样东西给小烛吗？”
“我以为她真的和世人说的那样飞升失败含恨陨落，我也误会她了。”
“怪不得小烛消失之后，妖界的浊气也消失了。”
“原来是这样。”
黧姬和帝诏仍是什么也没听到。
不过他们都看到了，神树的树冠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刺目的绿光。
与此同时，神树上无数的叶片像绿色的蝴蝶一般从枝头飘落翻飞。
白若匆匆松开自己与神树的连结，跪下慌张劝道：“神树大人不可！”
“若是烛龙有什么愿望，我们定会竭尽全力实现，万万不可伤害您的神体！”
可是白若的阻止并未动摇神树的决心。
从神树上落下的绿叶化为一道一道绿光，往神树面前虚空一点飞去，逐渐凝结成一颗绿色的种子。
那种子只有指尖大小，绿莹莹的，充满生机的飘在空中。
云意辞看着树冠稀疏了许多的神树，忧心道：“阿树......”
神树道：“快去吧。”
“我无事，小烛没了这个会死的，但是我还能重新长出新的叶子。”
“而且，如果不是小烛在净化恶气，今日的妖界未必有如此清明，我借着她创造的环境生长了这么多年，回报她是应该的。”
许多年前，在它还不是青丘神树的时候，它见过小烛龙的。
妖界只有他们两个与“神”沾边的。
不同的是，烛龙翱翔九天，逍遥恣意，而它只能在原地忍受那些妖修妖兽狠狠薅它的叶子。
它动不了，于是脚下的这块地盘就被抢来抢去的。
烛龙知道以后，便将神树划到自己的地盘顺手保护起来。
日子终于太平了，眼前的却始终是同一片风景。
神树很羡慕烛龙，每日都眼巴巴地盼望着烛龙会来跟它聊天，说说外面的世界。
可惜烛龙来的日子寥寥无几。
或许烛龙已经将它给忘了。
神树努力地生长，许愿自己有一日也能化成人形，自由行走于世间。
可是在它化成人形之前，没有再等来烛龙，反而迎来了争夺它的妖修。
神树就是从这些妖修口中知道烛龙飞升失败陨落的消息。
它灰心许久，直到遇到一只能听到它说话，而且愿意陪它说话的小狐狸。
从此它不再孤单了。
神树想，那它化形不化形又有什么关系呢，烛龙那么厉害都陨落了，现在的日子它就很满意了。
直到今日，得知烛龙未死的消息，神树才想起来，好久以前，它曾梦想化成人形，在世间自由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