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乌,深巷,一进安静的宅子矗立,周遭无人。
但天九作为皇家暗卫,一来,就能发现那宅子上,绝对有无数双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
天九谨慎上前,他刚上前,就能感觉到落到自己身上的寒气越来越重。
天九虽知道里面都是太子殿下的人,但习武之人的习惯,已然让他的背脊弓起,做出来了防备的姿势。
他顶着压力,迅速敲门。
“谁?”
敲门声刚落下,门内,就传来了一道不着痕迹警惕的声音。
天九能感觉到,门里,那道极轻的平稳呼吸变得危险。
“天九。”
门里好似沉默了一瞬。
天九声音非常低,几不可闻,但他相信,里面的人能听到他的声音,他道:“属下奉凤宁公主命,前来给太子殿下送信。”
果然,没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
“进来。”
——
京中。
长公主府。
长公主坐在贵妃椅上,她慢悠悠的品茶,目光,却是饶有兴致的看向了顾洲言。
今日的顾洲言可乖了,哪里都不去,一直待在家里。
想到他刚才不让自己给凤宁送人的事,长公主还觉得有些奇怪。
顾洲言知道长公主在看自己,但他已经过了刚开始的不自在,这会儿,甚至还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玩起了一个木块。
“本宫累了。”
长公主见状,嘴角抽抽,也不知道儿子今日抽的什么风,往日不是早跑没影了,今日倒是空闲。算了,不管他抽什么风,反正她是没空在这里陪他大眼瞪小眼的。
长公主放下茶盏,赶人:“你要去哪就去哪,别待在这里碍本宫的眼。”
长公主对自己的儿子还是挺放心的。她这儿子虽然是小霸王,但也知道某些东西不能碰,吃喝倒是在行,嫖赌却是万万不会沾的。
顾洲言闻言,扬起笑脸:“母亲是要歇息了,那我就不打扰母亲了,儿子告——”
“小郡王!”
顾洲言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匆匆而来的声音打断。
“凤宁公主派人送了东西过来,说是感谢小郡王帮忙的谢礼。”
顾洲言懒散的样子瞬间消失。他几乎两眼一亮,迫不及待的就朝门口的下人跑去。
“这是凤宁给我的。”他立刻拿过下人手中的礼盒,唇角翘起,又死命的压下,忍住了要拆包装的激动:“哼,我帮了她那么大个忙,这礼物,也不见得她亲自送给我。”
长公主看着这一幕,有些惊诧,洲言和凤宁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还有,洲言这是帮了凤宁什么忙?
知子莫若母,长公主见到顾洲言这样子,就知道他很喜欢这个礼物,虽然……他甚至都没拆开。
“洲言,怎么回事?你和凤宁,有什么瞒着本宫?”
顾洲言抱着礼盒小声嘀咕着什么,陡然就听到了身后母亲的声音。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回头时,又是一脸玩世不恭的模样,含糊道:
“就是我帮了凤宁一个忙,她给我送谢礼的,没什么大事。”
“谢礼?”长公主漂亮的凤眼扫过了儿子手中的礼盒,这花里胡哨的包装,倒是挺合顾洲言的喜好。
顾洲言见她看过来,无意识抱紧手中的盒子,好像在抱着什么不得了的宝贝,生怕被人抢了一样。
长公主不着痕迹盯住了顾洲言的手,心里若有所思,脸上的笑意却渐浓了起来,甚至,见小霸王这个样子,还起了戏谑的意思:“礼尚往来,不如母亲挑几个人——”
“母亲!”小郡王听到这话,跟应激了一样,急急忙忙打断:“凤宁忙着呢,没空想这些。”
“哈。”长公主似笑非笑:“本宫又没有说什么,你急什么?”
小郡王看到她的戏谑,脸上表情僵滞:
“我才没有急。”
“我,我还有事,就不打扰母亲歇息了。”
他说完,抱着礼盒,跑了。
——
盛欢这边。
活字印刷术的事交出去后,她显然闲了下来,这会儿正去花园散步。
至于公主府曾经做工的工匠们,因为是第一批接触活字印刷术的人,他们比常人多了经验,不久之前还被宫里带去帮忙去了。
“这土豆,看起来适应良好,以后,想来长得不错。”
盛欢蹲在地上,查看土豆长势。虽然土豆还没冒芽出来,但她能感应到它们已经恢复了很大的活力。
“喂,凤宁。”
盛欢不动声色输送灵力,突然,就在这时,某个高处传来了少年清亮的声音。
盛欢闻声,下意识抬头,然后,她就看到了坐在墙上的少年。
“顾洲言,你怎么又爬墙。”
少女望过来时,眉目如画,些许亮光落到她眼里,好似一湖池水潋滟,尤其那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间,格外饱满,好似夏日的蜜桃,甜润如蜜。
“我……”
小郡王一时间呆住,话都说不出来了。看起来傻傻的。
少女见他不说话,眼里带上了奇怪。
“顾洲言,本宫要告诉姑姑,你爬墙。”她笑起来时,带着某种骄矜:“到时候,你就等着挨揍吧。”
“哎,凤宁。好歹小爷帮了你大忙,你不能那么对我吧。”顾洲言听到这话,回神,大惊失色。
盛欢忍不住笑起来。
“好啊!你敢耍小爷。”见状,小郡王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被耍了。
“谁让你那么好骗。”盛欢抱胸:“你下次再不走正门,被当刺客刺了你就知道了。”
小郡王见她眼神扫过来,他自然没有什么怒意,反而觉得浑身莫名有些烫,他摇摇头,把这种不自在甩掉:
“小爷还没说你呢,我们家离得那么近,近在咫尺,礼物你怎么不亲自送给我。”
“本宫怕你不在家。”盛欢理直气壮:“你不想要的话,可以还给本宫,你那一本,可是本宫亲自印的。”
“你亲自印的?”小郡王本来还有些郁气,闻言,心头直窜上了一股热流,这股热流对上少女轻眨的眼睫,转瞬间更是直接冲到了脸上:“那,那小爷也就,就勉勉强强收下吧。”
“既然那么勉强,要不然还给我。”
“不可能。送人的东西,怎么能拿回去!”
春风和暖,吹拂过两人周身,引起旁边群花摇曳。
暗处,某个下人看了许久,终于……偷偷离开。
——
长公主住处。
“你说,洲言没回屋,反而去爬墙了?”长公主眯起眼睛,这臭小子,竟然还敢爬墙!
“回长公主,正是。”下人想到刚才的画面,压低声音:“老奴还听到,小郡王在墙上,好似还在和凤宁公主说话,都没发现老奴。”
“凤宁?”长公主一时间坐直,眼里划过了亮色。
——
几日后。
王相府。
王相换上官服,昂首挺胸,上朝。
到了朝上,王相眉眼依旧严肃,不过到底,还是带了些藏不住的悲伤和憔悴。
“王相,三公子的事,望您节哀。”有相熟的大人过来,劝慰。
“王相倒是恢复得快,那么快就来上朝了。”有人看不惯,直接怼。
王相看着沉默了些许,他也没反驳,只摇头:“这是犬子的选择,他自知罪孽深重,既然做了选择,本相这个做父亲的,自不会拦。本相,也没有什么伤心的,来上朝,又有什么问题。”
他虽那么说,看着却是快老泪纵横了。
“哼,作秀。”右相一甩袖子,大踏步离开。
王相倒是不在乎,反正都是千年的狐狸了,他面上功夫做足了就是。反正,无可指摘。
“王相节哀。”
其他人不知道信没信,反正个个看起来都是信的,一直都在安慰。
“皇上驾到!”
不多时,明黄龙袍身影出现,天成帝走来,坐在了龙椅上,他头顶的冠冕垂下,威严霸气。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臣们连忙跪下。
“众卿平身。”
“谢皇上。”
在大臣们起身时,天成帝目光落到了王相身上。
“王相瞧着憔悴多了,身子可好,不如在府中,再多休息几日。”
“多谢皇上体恤。”王相起身的动作停住,又跪了下去:“但老臣万万不敢让私事耽误公事。”
天成帝挥手,没和他多说。
继续上朝。
终于,随着时间过去,早朝快结束时,天成帝突然开口。
“今日,朕要向大家宣布一件大事。”
所有人一时间愣住,不明所以,毕竟京中,还有什么大事。
天成帝不知道众臣在想什么,朗笑出声:“凤宁公主发现了活字印刷术,这活字印刷术与以往的印刷术不同。这几日,经过造办处紧锣密鼓的准备,已经完成了装备,甚至也印好了大量书册。”
众人心里一紧,他们虽都知道造办处最近在忙。可没想到忙的是印刷术,可又是什么印刷术能值得赐下如此高兴?
有人狐疑,有人惊讶,都心中暗琢磨着下朝后去打听。
而王相,心里有些不安。他自认还是有些了解皇上的,正因为了解,他才很确认这印刷术指定非常不一般,而它的出现——他有预感,恐怕对他很是不利。
“众卿若是感兴趣,下朝后,可到京中景林书肆瞧瞧。”
没错,天成帝在宣传。
毕竟以后,这活字印刷术,即将风靡整个九州大陆。
——
王相下朝后,心神不宁。
他坐在马车里,明显能感觉到今日朱雀大街上不同以往的热闹。
“林兄!景林书肆出了许多书,你肯定不知道,那些书比平日里,便宜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知道,我还买了好几本!”
“陈兄,我告诉你个好消息。景林书肆还出了近年来好几位状元的策论集!现在花功夫多多钻研,想来科举时,能有不一样的体悟。”
“林兄说得有理。说起来以前买一本书的钱,现在能买三本,这倒是适合送一些友人。”
京中不乏有钱人,但自然也有家境普通的学子。能省一点钱就是一点钱。
“说起来,这活字印刷术之法多亏了凤宁公主!要不是她,我们怎么能得到那么多复习的书籍。”
“凤宁公主当真大善,怪不得钦天监说凤宁公主是大景福星了。”
“幸好公主没嫁给那王楚恒,王楚恒那个烂人,不惜福,瞎了眼,明显配不上公主。”
一路行来,这种声音不断。
马车里,王相的脸越来越青。
凤宁公主!怎么又是她?!
马车经过景林书肆时,王相透过窗户,就看到了门庭若市的书肆。
一个个读书人,激动得脸都红了,哪里还有读书人的样子,简直是不堪大用!
但……王相看向人潮汹涌的书肆……
他知道,京中都尚且如此,其他小地方恐怕……更甚。
王相晦涩的想:以皇上对科举制的重视,一定不会垄断资源。
就算不垄断,也会得到大笔的钱!
“我终于抢到了《策论集》!以后,再不用巴巴找同窗借了!”
外面的人,激动得眼睛都红了。毕竟抄书也是体力活,更何况临近科考,大家都非常专心,更不愿意把自己的东西外借。
王相心里更阴沉了。
今日他刚上朝,本来还春风得意,可现在,终究是一扫而净。
——
随着时间过去,活字印刷术果然风靡,商人重利,再加上读书人宣传,一时间人传人,带动了天下经济的飞涨。
皇宫。
“凤宁。这是你的银子。”
天成帝笑得红光满面,挥手,就让宫人送来了大笔银子。
看着眼前的金光闪闪,盛欢一愣:“父皇,这是?”
“那印刷术是从你这里出的,自然有你的银子。”天成帝很大方,怕女儿不收,他继续:“朕只给了你一成,已经很少了。”
活字印刷术到底是从宫中所出,外面商人要用,就得付一定的专利钱。
天成帝收得不多,毕竟他的目的是推动科举。但天下商人多,要读书的人多,书本就更要得多。
银子,也就这么积攒起来了。
“那儿臣就却之不恭了。”盛欢在天成帝的坚持中,不再推脱。
稍晚间,她就出了宫。
当日,她也看到了京中的盛景。就连这会儿,这都过去了快半个多月了,还是能看到街上,许许多多读书人的笑脸。
盛欢看向窗外,眉眼被笑意融化。
“这种感觉,真好……”
檀月闻言,连忙肯定:“是啊公主,奴婢好几次出门,都听到很多人在感谢公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