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跺了跺有些发凉的脚,继续说道:
“我跟你说,之前不上心,自己没去,也没让孩子去‘草药学堂’的那些个仙鹤村儿的村民们,都老后悔了!
——这是眼睁睁地看着银钱溜走了啊!
但是铁英说了,白大夫年纪大了,精力有限。
若是再招学生,也只能等这批学完了才行了。
可那草药能是个人就学会的?咋不得学个三五年啊?
反正那些人现在都不指望自己和家里的大孩子能去上了,就算再招生,哪有那个脸呐!
但是吧,铁英也说了,‘草药学堂’主要还是为了教孩子们一样本事,只要能坐住凳子、抓住笔、认真学的,到时候就可以去!
所以啊,他们现在都趁猫冬的时候抓紧生孩子呢,自己没脸,那不还有孩子吗?”
“可就因为这个就要入赘,这也太那啥了吧!”
“嘿呦我说大兄弟,你还是想不明白啊!那是光学草药的事儿吗?
认药、辨药、采药,你可以仗着记性好,可真要把这门儿手艺学精了,把字儿都认全乎了,你干点儿啥不行啊?”
“哈哈,那还真是我见识浅薄了。
要不是家里没有合适的孩子,我都想把孩子送去了!”
“就说是的啊!
这还不算,现在街头巷尾,各个村子里卖爆米花的,那也是仙鹤村儿人!
听说是铁英从行商那里买来的方子,又是不要钱,白送给了村里条件不好的人家。
更不用说现在仙鹤村儿家家都养着鸡鸭鹅,卖多少钱先放在一边儿,家里人总不至于一年到头儿也吃不上一个鸡子了吧?
还有啊,听说铁英牵头搞了个什么‘发展会’,这里边儿的人,都是跟着铁英琢磨怎么挣钱的!
你说说,有这样的人物在仙鹤村儿,村儿里又是那么齐心协力,那干啥事儿不能成啊?
送儿子入赘怎么了?我也就是孩子都成家了,不然我肯定是头一个送去的!
再说那是送儿子入赘吗?那是送子孙享福去了,不孝顺的我都不让去!
就我刚才说的那二闺女,人家在罐头厂一个月保底能拿一两银子的工钱!家里都吃上二米饭了!
这不要过年了吗?她回了娘家一趟,带的东西都要把骡子的背压塌了!
就那罐头,咱是不知道果子的是个啥滋味儿啊,可那红烧肉的,诶嘛,我跟你说,都把我小舅子媳妇儿的娘家嫂子的娘家的小孩儿给馋哭了!”
“罐头真有那么好吃?盒饭里的红烧肉也就还行啊?”
“哼,真不是我说你啊大兄弟,这账可不是这么算的。
盒饭里用的都是边角料勾着萝卜干菜炖的,哪能跟罐头相比啊?
再说你第一次吃到便民饭馆儿的红烧肉时是个啥样儿,你还记得不?”
“诶嘛,你这一说还真是!
当时我老娘吃到嘴里就哭了,直喊我爹要是晚走几年就好了!”
“看看,我说啥了,要不罐头能卖一两银子一罐呢,它就是贵,那也是有缘由的啊!”
“兄弟说的是,我这吃了俩月的盒饭,咋就能忘了当初的味道了呢!”
“可不说是的吗?要不是铁英做主把那些边角料低价折给了便民饭馆儿,咱咋可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盒饭?
别人家的盒饭你尝没尝过?不说难吃吧,反正是不咋好吃。
我上了两回当后,再也不买别人家的吃了,差那两文钱,犯不上啊!”
“诶呦,一听兄弟家里就过得还不错,我家就差点儿了。
全家五口,就我一个劳力,要不是有这份儿盒饭顶着,时不时地就有人用银钱粮食来换,早就一铺草席裹去城西了!”
“诶嘛,大兄弟,那我不跟你唠了,你快点儿回家吃饭吧!
放心,铁英那孩子准成,这不就有粮食了?
不管是咋个发放的方法吧,你这能在工地领上盒饭的,肯定会有你一份儿的。
有艾县令和铁英在,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哈哈哈,兄弟说的是,咱老百姓就图过日子有个奔头!”
中年男人冲那人点头笑笑,拎着盒饭继续往家跑去。
耽误了这一会儿,盒饭该是凉透了,回家还得烧柴火热饭,柴火也不便宜啊!
“当家的,你咋才回来啊?娘都念叨你两回了!”
一个妇人正在自家门口张望,瞧见中年男人回来了,离着老远就招呼道。
“路上有事儿耽搁了一会儿,娘没事儿吧?头晌咳嗽了没有?大宝二宝闹没闹人?”
中年男人说着话,就到了自家门前。
将手中的盒饭递给了媳妇后,又跺了跺脚上的雪,这才迈进门儿。
“当家的,这盒饭都凉了,我去热一下啊!”
那妇人在他身后喊了一声,随即就转向了灶房,而中年男人也到了北屋的窗根儿下喊道:
“娘,我回来了,您头晌感觉身体怎么样啊?”
“挺好的,你忙去吧!”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在屋内道。
“好嘞,那娘你多休息啊!”
中年男人说完,都不等里面回答,就转身向西厢房走去。
到了门前,男人从头到脚整理了自己一遍,这才轻咳一声,微微躬身道:
“大宝、二宝,我回来啦,带了你们爱吃的盒饭。”
听到里面有一声似乎是敲击木头的声音后,男人又跺了两下脚,还在踏脚石上蹭了两下,这才轻轻推门进去。
“小人见过大官人!”
男人进屋后,立即反身关上了房门,但就站在门口没动,只是压低了声音道。
“有什么消息?”
那个被叫做大官人的,正安坐在一张椅子上。
旁边的小几上还有一杯上安最近流行起来的野花茶正冒着热气,小几后还有一个男人侍立在后面。
“回大官人的话,小人适才在中街见到了白铁英的车队……”
许久后,男人叙述完了,这才悄悄舒了口气。
“做得很好,赏!”
随着大官人的声音落下,他旁边侍立的那人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了一块碎银子,扔在了中年男人的脚边。
“谢过大官人,小人愿为大官人肝脑涂地!”
男人一见那块碎银子,眼睛都大了两分,赶忙躬身施礼道。
“呵呵,肝脑涂地就不用,你做好你该做的就是了。”
“是是,大官人可还有吩咐?”
“工地那头儿怎么样了?”
“现在又遇到石头了,再加上天冷,不出活儿,几乎没什么进展。”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小人告退!”
中年男人弯腰捡起银子出去后,带上了门,一直走到东厢房才敢把一直提着的那口气吐出去。
“当家的,大官人今儿个给没给赏钱?”
妇人一见他过来,赶忙递上去一块热帕子,悄声问道。
男人接过帕子擦了脸和手,又将帕子递回去,这才拿出了那块碎银子,得意地道:
“瞧瞧!”
“娘诶,这不得有个四五钱了?今天说啥了,这么值钱?”
妇人惊讶地一手捂住了嘴巴,另一只手飞快地从男人手里抢过了银子。
“没啥,还是老样子,白铁英的消息。”
“那个白铁英就那么重要?不说就是个村姑吗?”
“哼,管她是啥,有银子拿就行呗!
盒饭热好了没有?赶快给那个老不死的送去。
特么的,也是奇了怪了,前两个月都咳得要死了,怎么还不死?”
“当家的,那咋说也是你娘,还是不要造口业的好。”
妇人拿着银子左右端详,嘴里不走心地劝了一句。
“哼,要不是她拖累,老子的大宝、二宝能没钱治病,烧成傻子了吗?
要是他们没事儿,老子不早该在家享儿孙福了吗?还用得着这大冷天儿的满哪跑?”
“快了,快了。”妇人似是安慰,又似是附和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