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大贝勒,儿郎们已经探明了明狗火炮的落点,是否要继续冲锋?不知过了多久,高台附近的冷凝和窒息终是被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所打破。
放眼瞧去,只见得一名身材魁梧的牛录额真单膝跪地,老旧的盔甲正在滴落着咸腥的鲜血。
老八,你鬼点子多,你怎么说?
虽然已经初步探明了火炮的落点,但因过去几年时间在辽东的,骁勇强悍的女真大贝勒代善一时也不禁有些迟疑,再度将求助的眼神投向皇太极。
父汗努尔哈赤临行之前交代的很清楚,他们既不能对三屯营围而不攻,让小皇帝和其麾下的官兵们一直龟缩在城中;又不能全力以赴,用大金勇士的性命,去填平一座距离辽东足有千里之遥的军事要塞。
他们的任务,便是逼迫城中的官兵主动,为努尔哈赤和蒙古鞑子们强攻遵化城拉扯时间。
喀喇沁部之前不是带来了一批百姓吗?
让他们先冲过去,将壕沟填平了再说。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皇太极便调整好了情绪,将茫然和嫉恨的情绪隐匿于心底,取而代之的则是让人心悸的肃杀和狠辣。
作为努尔哈赤的儿子,他虽然因体型肥胖的原因,自幼便不喜欢舞文弄枪,但不代表他是一个心慈手软,优柔寡断之辈,在对待敌人的时候,他同样可以做到杀人不眨眼。
说得对,闻言,大贝勒代善便是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挥手朝着跪在地上的牛录额真吩咐道:快去,都听四贝勒的。
让那些汉民冲上去。
昔日喀喇沁部在主动归附,迎接他们大金的时候,台吉苏布地除了带来了麾下的族人,还带来了一批长期在蓟镇长城外生活,胡汉杂居的。
虽然双方都没有明说,但皇太极等人却知晓,这些便是苏布地献给他们大金的见面礼之一。
遵令!
代善难得和皇太极意见一致,跪在地上的牛录额真没有半点迟疑,抱拳应是之后便匆匆离去,而在场的将校们也重新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重镇。
这三屯营城虽不比辽东的辽沈那边巍峨,但也不是普通的小县城可以比拟的,大贝勒的人海战术,真的能够奏效吗?
...
...
将军,鞑子要驱民攻城了。
随着建奴的军阵缓缓变幻,三屯营城头的将校们也居高临下的发现了,一名参将不由得惊呼出声,下意识朝着后方天子所在的角落望去。
行军打仗,最忌讳妇人之仁,莫说此刻正被鞑子驱赶的都是常年居住在蓟镇关外,游离在大明和蒙古鞑子之间,即便这些百姓们都是大明的,但关键时刻也不能心慈手软。
只是话虽这样讲,但将炮口对准手无寸铁的还是容易招来非议,更何况天子御驾在此。
诸位卿家无需顾忌朕。
像是听到了城头将校的窃窃私语,原本待在角楼附近的大明天子朱由校在十余名满脸焦急,却又不敢阻拦的兵丁保护下,大步行至城垛后,一脸郑重的吩咐道。
他不是那优柔寡断的朱允炆,为了所谓的,便让麾下的将士们束手束脚,不敢肆意妄为。
遵旨。
如释重负般点了点头之后,原本心中也有些纠结的蓟镇总兵杨肇基便毫不犹豫的朝着身旁严阵以待的炮手们挥了挥手,虽说这些步履蹒跚的百姓们难以像刚刚的鞑子那般对城池造成威胁,但也不能任由其行至沟壑旁。
陛下,是否要卑职趁着胜势,领兵出去冲杀一阵?
京营总兵黄得功此刻也行至朱由校身旁,并在与杨肇基对视了一眼过后,主动请缨道。
建奴围城至今已是十日有余,对城中军民百姓的士气多多少少有些影响,如今建奴主动攻城,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时机,最起码也能扬眉吐气一番。
先不急。
犹豫少许,脸上呈现出一抹意动之色的朱由校还是摇了摇头,并未同意京营将校们的请求。
如今的形势下,自己确实不能死守城池,但蓟镇为数不多的骑兵都被卢象升带走平乱,城中的骑兵有限,且城外的建奴们并未伤及根本,还是不能贸然出击。
最起码,不是现在。
砰砰砰!
说话间,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再度响起,人满为患的城头上猛然冒出浓郁的硝烟,城外本就坑坑洼洼的空地上再度被炸出了大坑,弹片夹杂着碎石四溅而起。
不过因为建奴已然提前探明火炮落点的缘故,除了那些在重压之下,慌不择路的百姓们贸然进入了射程,最后被弹片击中,倒在血泊之中后,余下的百姓们在后方建奴的高声提醒下,倒是准备避开了火炮的落点,并趁着装填弹药的空隙,一路小跑的抵达壕沟前,将身上背负的土块倾斜而下。
许是为了唤起这些求生的欲望,一向铁石心肠的建奴们,对于这些凯旋而归的百姓们倒是难得的给予了仁慈,并未让其再次重逢,而是在其感恩戴德的呼喝声中,允准这些劫后余生的百姓们返回了营地。
调整炮口!
将城外建奴的所作所为尽收眼底,蓟镇总兵杨肇基不由得高声怒吼,脸上涌动着不甘和愤怒。
大明的火炮大多笨重且精度堪忧,这由军器局改良而来的红夷大炮虽是极大提高了射程,保证了稳定性,但其装填速度和调整炮口的速度却进一步下降,至于射速更快的虎蹲炮和佛朗机炮,射程则仅有百步左右,难以奈何前仆后继的百姓们。
调整炮口!
齐声怒吼之下,三屯营城头上几门红夷大炮的方向终是调整完毕,并在炮手们的欢呼声中朝着壕沟肆意宣泄着能量。
一时间,自以为掌握了规律,前仆后继搬运碎石土块等物的百姓们便在撕心裂肺的哀嚎中倒地,伤亡骤然增多,余下的幸存者也因耳畔旁的哀嚎和眼前的血腥狼藉而面露迟疑,再不敢向前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