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小插曲过后，几人开始聊起了身边的事情，还是那些平淡至极的家长里短
比如卖包子的王大妈家的儿子保送了个好大学，逢人便说生怕别人不知道；奶茶店的苏阿姨今天回来了，但下周又要苏州老家探亲了。还有邻里街坊的一些琐事，谁家小孩又惹事了，哪对小两口又闹矛盾了
话题由远及近，餐桌上的菜也吃了大半，赵姨看向洛临辰问道，“小洛，怎么样，赵姨今天做的这些，可还合你的口味？”
“很好吃，谢谢赵姨”洛临辰如实回道，正如赵可欣说的那样，赵姨的厨艺确实很好，甚至比洛临辰去过的一些餐馆都更好
“好吃就行”赵姨听到后满意地笑了笑，笑容却又缓缓消退下去，“只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餐桌上一下子静止住了，沉默的氛围开始扩散，窗外暮色的霞光也在慢慢地隐去，天色渐暗，夜幕来临，稀疏的路灯开始陆陆续续亮起
“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可欣不解地问道，心底隐约有不好的预感生出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赵叔放下筷子，坐直身体，表情严肃地看向洛临辰说道，“小洛啊，趁这个机会，赵叔跟你说些心里话”
“你是一个很认真的孩子，什么事情都能做的井井有条，很少让别人担心，在书店的这段时间，你有多努力，赵叔都看在眼里”
“但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很快就要高中毕业考大学了，虽然我们都没提过，但赵叔心里知道，你总要离开书店，甚至是离开江城，去过你想过的生活的”
“人生的道路充满了变数，而在以后的日子里，你还会遇到许多需要考虑的事情，赵叔作为过来人，却也没有什么好建议能给你，唯一能告诉你的，便只有坚守住自己的初心，因为那是你动力的源泉”
“这个过程可能很坎坷，也很艰辛，但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你自己的人生，赵叔相信你能有足够的能力去应对，去克服，去妥善处理好自己的一切，而你也要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在我眼里，你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孩子”
餐桌上的氛围有些古怪，明明刚才还是热闹的家庭聚餐，现在却变成了一场正式的欢送会
洛临辰看向赵叔，沉默了良久，缓缓开口说道，“赵叔，您能跟我说这些，我真的很开心，在我心底，我一直都很敬重您，如果不是您当初给了我这份工作，我可能连饭都吃不起了”
“而在书店的这段时间，您教会了我许多事情，也让我懂得了许多道理，实话实话，如果没有您，就没有今天的洛临辰”
赵叔垂下目光，默默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然后一饮而尽
洛临辰又看向赵姨，继续说道，“赵姨也是，我知道赵姨一直都很照顾我，在心底也把我当作家人一样看待，但因为我的性格，总是不愿接受您的好意，很抱歉让您因此受到了伤害，但请您相信，在我的心里，您永远都是一个很好的长辈”
赵姨低下头去，伸手擦了擦眼角，鼻子也开始酸涩起来
洛临辰最后看向旁边的赵可欣，“还有小店长，和你相处的这些日子，真的很开心，不过往后的日子里，希望你能收敛一点，毕竟除了我以外，很少有人能忍受你的坏脾气”
“不过如果你不是这样了，那还是你么？”洛临辰说着嘴角泛起一抹淡笑，“所以小店长也别想太多，自己觉得开心就好了，这样的你才是最棒的”
窗外夜景冷清，屋内灯光明亮，赵可欣抬头望向洛临辰，男孩的眸子里有着她熟悉的温和，也有着她从未见过的苦涩
女孩瞪着眼睛，细长的睫羽却垂落下来，清丽眸子里的微光也黯然失色。各种复杂的心绪同时从心底涌出，她微张着嘴巴，有话想说，可刚到嘴边，又忘记了那些话的内容
“洛临辰……你要走了么？”
到了最后，赵可欣小声说道
平常她总是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肆意地展现着自己漂亮的尾羽，可现在的她看起来像是一只低落的猫，只能缩在角落里无助地舔着爪子
“嗯”洛临辰向她点头，“我的家里人来消息了，他们给我安排好了往后的生活，很快我就要到国外去读大学了”
“不出意外的话……可能下周就要走了，所以说，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书店了”
“很感谢你们为我做的这些，我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洛临辰说完站起身来，向后退开几步，态度恭敬地弯腰鞠了个躬
赵叔看着这一幕，突然有些恍惚起来，好像一年之前，少年就是这般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希望能给他一个机会，他说自己虽然很多事情都不会，但可以学
赵叔不由得想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一个人生活在陌生的城市，也是这般孤独无助，除了一句干巴巴的承诺，什么也没有
赵叔轻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到洛临辰身边，将男孩扶起，接着说道，“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那赵叔也不多说，就祝愿你平平安安吧”
“不过以后要是有机会，欢迎你来书店玩啊，你的工作服，赵叔永远给你留着”
“孩子他爸说得对”赵姨也走了过来，“既然你愿意当赵姨是家人，那赵姨也不能辜负了你，以后有空回来了，别忘了来家里吃饭，下次赵姨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番茄炒蛋”
洛临辰有些哽咽，刚想说些什么，赵可欣也在这时站起身来，但她没有来这边，而是直接转身朝着卧室里跑去
耳旁传来翻找抽屉的声音，很快赵可欣就跑了回来，她站在洛临辰面前，伸直纤细的手臂，将手心里的东西递给他看
是一个坏掉的旧风铃
过往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洛临辰瞬间回想了起来，这是上次赵可欣不小心弄坏的，当时他还替对方承担了责任，但赵叔事后也没有追究，只是默默地换了一个新的
他没想到赵可欣留到了现在
“洛临辰，我听大人们说，关系好的人之间，会互相送些礼物，去年我过生日的时候，你送了我一双鞋，可我却没有什么能送你的”
女孩抬起头，眸子重新变得轻亮起来，她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所以我只能把这个风铃送给你了，虽然它坏掉了，但你也不许嫌弃，就算不能响，它也挺好看的嘛”
赵可欣说着拿起洛临辰的手，将风铃放到他的手心里，继续说道，“洛临辰，你不是总说自己记性好么，走了以后，可不许忘了书店，也不许忘了我们，如果你不小心忘了，就看一眼这个风铃，你就会想起来了”
明明风铃是那般轻盈的事物，洛临辰此刻却觉得它分外沉重，因为这其中蕴含了他这一年以来所有与翰林书店相关的重要记忆
洛临辰缓缓握紧，浅笑着说道，“小店长放心，我不会忘记的”
“那你可要说话算话，不可以骗我”
“嗯，我说话算话”
屋外夜色更深，赵叔看了眼时间，轻叹一声，对洛临辰说道，“小洛，时候也不早了，赵叔送你回家吧”
洛临辰点头，然后深吸一口气，他眨眼略去眼角的酸涩，尽可能笑容温和地说道，“那我走了，赵姨再见，小店长再见”
赵姨看着他，笑中带泪地点了点头，赵可欣则是垂下眸子看向了自己的鞋尖。洛临辰转过身，跟着赵叔向门口走去
“洛临辰哥哥”
刚刚走出门口，身后传来了呼喊，洛临辰回头看去，发现赵可欣正笑着向他挥手，“再见”
赵可欣的声音是洛临辰所熟悉的活泼明快，一如往常许多个彼此相伴的日子里，女孩强迫他答应自己要求的时候
而这一次，她的要求是，不许忘了她
洛临辰闻言也笑了起来，他轻轻挥了挥手，然后关上了门。少年修长笔直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浅黄色的光影里，如风逝于水中
热闹的屋子一下子冷清下来，赵姨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缓缓坐回了椅子上，可她刚坐下，却发现女儿还在那扒着碗里的饭，只是脸都快贴进去了
“丫头，吃不下就算了”赵姨说道
“您说过的，不能浪费粮食”赵可欣回道，以往清甜的番茄炒蛋，此刻却变得咸涩起来，像极了她最讨厌吃的苦瓜
“我吃完了”赵可欣举起空空如也的碗给赵姨看，接着说道，“先回房休息会儿了”
脚步声很轻，房门上锁的声音却格外明显，心生担忧的赵姨走到卧室门前，抬起手想敲门，又停在了那里，半响后才缓缓落了下来
人们总说，相遇和离别都是那般突然，或许有些东西就像是风铃，随着一场风起摇晃响动，又随着而风止而缓缓停歇
拂风略过更无痕，悦耳风铃留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