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啊,多吃些,多吃些!”
看着老妇递上的馍馍,刘牢之刚准备解释的话,全都忘到了脑后。
“儿可好久没吃过娘炕的馍馍了!”
刚出笼的馍馍捧在手里,是沉甸甸、热烘烘的一团实在。
蒸汽携着最纯粹的麦香猛地扑面,是一种敦厚的、带着粮食体温的气息,像是被阳光晒透的谷仓忽然敞开了门。
顾不得烫手,轻轻掰开,那“嘶啦”一声微响,是紧实的徐州人充满韧劲的呐喊。
露出的孔洞细密而均匀,里面积蓄着无穷的力量。
送入口中,第一下是牙齿感受到的、微微的抵抗,那是一种扎实而温柔的韧劲。
无需急于咀嚼,要含在口中片刻,将馍馍浸透。
于是,一丝极淡、极隐约的甜,从最深处缓缓弥漫开来。
是麦子本身在岁月和揉搓中被驯服后,转化出的、朴素的甘醇。
越嚼,这甘甜便越发清晰,那韧韧的口感与渐浓的回甘交织在一起,竟生出一种令人安心的韵律。
它空口吃便已是圆满,让人想起秋日辽阔的天空。
再夹上一勺浸透的干菜,它便立刻化作最忠厚的底色,谦卑地托起一切浓烈,自身那沉稳的麦香,也在汤汁的激发下,变得愈发醇厚、悠长。
“娘,太香啦!”
风中翻滚的麦浪。
炊烟四起的黄昏。
旧宅院里的老井。
雾气氤氲的厨房。
“娘啊!”
这位名将突然泪流满面。
“这咋还哭上嘞?”
老妇摸着刘牢之的头。
“儿,早该回来嘞!”
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抚摸头顶的温暖。
有多久没有感受过了。
刘牢之是想不起来了。
自打一支支响箭落入麦田。
他的记忆里就只剩铁锈和鲜血的腥味。
“锅上还炖了菜娘去拿,本来还有件冬衣,逃了好几年,就找不到了!”
老妇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慢慢朝门口走。
和天下所有惦记儿子的母亲一样。
一边唠叨,一边忙活。
“娘坐下,该儿子去!”
刘牢之起身扶着她。
虽然明知她不是自己的母亲。
但那份温柔和母亲别无二致。
在空地上歇息的北府兵也是哭成一片。
有人找到了兄弟。
有人结识了同乡。
故土的消息,亲人的死讯,在人群里传递。
喜悦和悲伤在美食和酒精的刺激下,得以完全释放。
泪水夹着大笑,在山谷间回荡。
只有刘裕还在紧盯着堆放整齐的巨木。
“这数目已齐,只是要如何运到山下去?”
陆梨跟在他身后,小声回答。
“将军,只要万把人,一月便可!”
“一个月,那可不成!”
“如有三五万人,十日倒也够用。”
“梁木你们去运,人手你们去找,若是不能按期交付!”
刘裕扫视了左右。
“你们的脑袋,可就不保!”
“遵将军之命!”
陆梨的头埋得更低了。
“儿子,拿刀来。”
杨行秋在厨房里料理着松鸡。
“照着脖子,来上一刀!”
杨坚拿着厨刀,手却开始发抖。
“怕啥,人都敢杀,鸡倒不敢了!”
在杨行秋的催促下,他挥刀砍到了鸡翅上。
松鸡挣扎着发出一声悲鸣。
“我来,我来!”
杨行秋拿过刀,一刀给鸡放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