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言。
很快，便到了青韵楼。
马车停在不远处的街角，温末这才轻声开口。
“神医，不知是否可以把药方卖给我。”
闻言，男人看向她，眉头轻挑。
“小姐这是？”
温末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杏眸直勾勾看着他，退而求其次的说道。
“或者，多给我开几贴药？”
杏眸中，酝酿着不明的情绪。
男人不再多问，只是摇了摇头。
“不是草民不愿意。”
“只是药方中，有一味药材特殊。”
“除了我这有......”
“店中存量不多。”
“麻烦神医了。”
话说到这，温末也不再强求，沉默离开。
步伐踏出去的那一刻，身后的男声，再次开口。
“最多不过半月。”
温末微微诧异的望向门帘后，晦暗不明的人影。
小小的孩童，此刻趴在他腿上睡得正香。
男人一手轻附在小孩的耳朵上，视线低下，淡淡开口。
“半月后，小姐还需亲自来取。”
话落，马车幽幽离开。
小翠和裴予正等在门前，神情焦急。
远远看见温末匆匆回来的身影，小翠半惊半喜的扑了上来。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裴予的视线落在她身后，张了张口，却没说话。
温末自然看出了他的意思，急切之情，瞬间浮于面表。
温末着急的抓住了裴予的胳膊，神色慌张的开口。
“裴青延受伤了。”
“还没醒。”
“裴予，你先回裴府照应着。”
“我明日再回去。”
见她着急，裴予来不及多想，立即点了点头。
视线在小翠和温末间停顿片刻，便转身迅速的离开了。
眼见人影消失，温末面上的急切之情，瞬间消散。
小翠讷讷看着温末犹如变脸一般的神色变化，一时怔愣，都忘了质疑。
“跟我来。”
温末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口吩咐完，便朝楼上走去。
房间里，一片静默。
“小翠。”
“去收拾东西。”
“明日回青城。”
“啊？”
小翠不明的看向面无表情的温末，怔在原地不动。
“小姐你不是明日要回裴府吗？”
“怎么又回青城了？”
看着温末毫无波澜的模样，小翠着急的围着她团团转。
却怎么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屋外，凌乱的脚步声落在楼梯上，一点点靠近。
“小姐！”
“有人找你。”
“带他们去雅间。”
“是。”
话落，温末放下了手中堆叠整齐的衣物，淡淡吩咐小翠两句，便离开了。
“小翠，你接着收拾。”
未等小翠应声，温末的身影已经消失。
小翠盯着那些被收拾在一块的物件，心中焦灼，却不知该怎么做。
温末过去时，莫离和顾之之正坐在桌前，相对无言。
见她过来，俩人施施然起身。
“莫叔。”
“青城出什么事了？”
温末摆摆手，杏眸直白的看向莫离。
“是温梦。”
莫离拿出一张暗黄的纸张，上面，赫然是温青的笔迹。
相较于给顾之之的那封，莫离手中的，更为详细。
温父和温母回青城的第二日，温梦便得到了消息。
她现在做了赌坊老板的小妾，还怀了儿子，过的好不得意。
知晓他们独自回来，温梦带着人，去温家老宅堵人。
不仅让人砸了他们的物件，还将他们绑去了赌坊。
美其名曰，许久未见，要尽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一番。
实际上，将他们困在赌坊，日日虐待。
这次回去本就匆忙，两人被抓，无人知晓。
是温父好不容易买通了一个赌客，才将信件带了出来。
越往下看，温末脸色越黑。
最后重重将那封信件，拍在了桌上。
“小姐，收到信件后，我便传信给了青城的商铺，让他们密切盯着温梦的动作。”
“所幸温梦虽然嚣张，但也不敢害人性命。”
温梦看了看莫离和顾之之严肃的神色，紧握的拳缓慢伸开。
“明早，我们就回青城。”
“可.......”
顾之之下意识的开口，还未说下去，就得到两人侧目。
顾之之犹豫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好。”
“我回去调派些人手。”
“以防万一。”
莫离思索着开口，视线落在温末脸上，再次转开。
“这边，知会聂红玉一声，让她多多关注。”
“好。”
话落，三人便各自离开。
走在空荡的街道上，顾之之神色间，难掩担忧。
想了想，还是骑着马，朝郊外赶去。
孤独的庭院，还亮着暗沉的灯火。
尽管夜色已深，大门却敞着一条缝。
两道男声，自内传出。
“臭小子，你娘亲......”
“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
“不知道。”
“不过，肯定不是你这样的。”
略显稚嫩的男声，满含不屑的说着。
闻言，另一人果然忍不了了。
“喂喂喂。”
“什么叫肯定不是我？”
“我怎么了？”
“我。”
“宋谨。”
“太医院最年轻最英俊最风流的太医。”
“圣上面前的大红人。”
“不喝酒，不嫖赌。”
“我往大街上一走，多少家姑娘都转不开眼。”
“什么叫肯定不是我？”
宋谨唧唧哇哇的叫着，语气幼稚的，仿佛他才是个孩童。
顾嘉临忍不住被他滑稽的模样逗笑，捧着肚子靠在椅子上颤颤抖抖的。
顾之之神色一暗，轻轻推门，朝里走去。
吱呀一声，两个人影齐齐朝他看来。
宋谨立即乐了，忙不迭地朝她跑了过来。
却见女子连看他一眼都没有，径直走到了顾嘉临的面前。
“娘亲。”
顾嘉临已经收拾好了表情，规规矩矩的唤了她一声。
顾之之淡淡应了句，半蹲下身，直对上顾嘉临的视线，认真开口道。
“嘉临。”
“娘亲明天要离开京城。”
“你要不要和娘亲走？”
话落，还不等顾嘉临有所反应，旁边的宋谨倒是先跳了起来。
“什么？”
“你要去哪？”
一大一小默默看着他的大反应，沉默着，都没有说话。
宋谨只感觉胸口一阵闷痛，硬生生挤到两人中间，抓着顾之之的手急急开口。
“你要扔下我吗？”
“顾之之。”
“是不是裴青辞对你做什么了。”
“虽然他现在死了。”
“我也可以去把他刨出来给你赔罪的。”
“之之啊。”
“这样。”
“你带我一起去吧。”
“我明天去辞官！”
眼见顾之之不为所动，宋谨将视线放在了满脸震惊的小人身上。
宋谨紧紧抱着顾嘉临，一大一小两张脸贴在一块儿，顾嘉临有些嫌弃的想要推开他。
却只听见他震耳欲聋的嚎叫。
“嘉临不能没有我啊。”
“之之，嘉临需要我！”
“......”
顾之之无语的听着他越来越离谱的言语，额角突突直跳。
“之之......”
“闭嘴。”
见她不语，宋谨还要继续说。
却被顾之之打断了。
顾之之不再去看他憋屈的神色，视线转向顾嘉临，柔声开口。
“嘉临，你若是愿意，便和我一起去。”
“若是不愿，便在这等我回来。”
闻言，宋谨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站在顾之之身后，拼命给顾嘉临使着眼色。
顾嘉临想了一会儿，认真拍了拍顾之之的肩膀。
“娘亲，你去吧。”
“我在这，等你回来。”
闻言，宋谨心中仿若炸开了花。
方才的警告早已忘却，忙不迭地走到顾嘉临身后。
“时候也不早了。”
“嘉临，早些休息吧。”
话落，宋谨便将顾嘉临，朝屋里推。
小人儿这会却不配合，扭过头，可怜巴巴的看向顾之之。
“娘亲。”
“今晚陪嘉临睡好不好。”
顾嘉临从小就是特别懂事的孩子，他知道娘亲的辛苦，也知道娘亲身负许多的任务。
所以，他不会和寻常小孩一样撒娇，也不会轻而易举说出自己的要求。
像这样直白的感情表露，倒是头一遭。
顾之之神色一怔，讷讷地点头。
随即，小人儿格外开心的拉住她的手，朝着室内走去。
母子俩躺在同一张床上，已经想不起来，是多久以前的事。
顾嘉临睡觉很乖，没有什么声音。
顾之之却盯着那张小脸，一夜未眠。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顾之之这才小心的起身。
指尖触上房门时，床上的小人儿格外小心的开口了。
“娘亲。”
“一路平安。”
顾之之身形一颤，点了点头，这才离开。
太阳尚未出现，庭院里，还有些暗意。
房门前的台阶上，一道身影，静静坐着。
脑袋一点一点的，格外好笑。
顾之之心中一怔，放轻了脚步，走过他身侧。
一只大手，却猛地牵住了她的手。
顾之之惊疑地回头，正对上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
两人皆是沉默，良久，宋谨动了动身体，表情一垮。
“麻了。”
除了紧皱的神情，身体的其他部位，都仿佛不是自己的。
宋谨只能仰着脑袋，去看女子灿烂的星眸。
“顾之之。”
“我才不管你喜欢什么样的。”
“嘉临已经被我收买了。”
“你不管去哪，我都绑着嘉临。”
“你必须好好的回来。”
“知道吗？”
宋谨其实是有些胆怯的，但是一想到，顾之之这一走不知何时回来，他就感觉胸口闷闷的难过。
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嘴，一股脑儿，就全说了。
闻言，那双美眸认真的盯着他，不语。
就在宋谨即将抵挡不住，要败下阵来的时候，浅淡的女声，开口了。
“宋谨，你喜欢我什么？”
“我......”
宋谨嗫嗫蠕蠕了半天，也没说出个答案。
顾之之忍不住心中烦躁，甩了甩手，想要挣开。
却见男人手中动作紧了紧。
支着地面，终于站起身。
而后，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就紧紧的抱住了她。
“顾之之。”
“你要问我喜欢你什么。”
“我答不出来。”
“我只知道。”
“你一出现。”
“我就是忍不住，想离你近点近点再近点。”
沉闷的男声在耳边响起，连同温热的吐息，让顾之之只觉得颈间一麻。
腰间的胳膊，又紧又烫，顾之之挣扎不开。
“之之。”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伤害你的是混蛋。”
“我是好人！”
“真的！”
话落，宋谨松开了腰间的手，紧紧抓住顾之之的肩膀。
视线直对上顾之之的双眸，格外认真。
那副急于证明自己的模样，好像恨不得，直接将“好人”两字刻在脸上。
顾之之忍不住被他逗笑。
“我真不骗你！”
宋谨忍不住又补了一句。
视线紧紧盯着女子合不拢嘴的模样，有些郁闷，又有些欣喜。
隔了好久，顾之之才停下了笑。
看了看逐渐升起的太阳，顾之之推了推他的手，轻声开口。
“好了。”
“我要走了。”
宋谨这才不舍的松开手，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同她摆了摆手。
“小心点。”
宋谨不放心的说道。
顾之之点了点头，便朝外走去。
看着那个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宋谨还是忍不住，隔着高高的围墙，大声喊道。
“早点回来！”
门外，顾之之上马的身影停顿了一下，这才离开。
紧抿的唇难得的勾起，顾之之有些苦涩的想。
好人？
伤害我的混蛋，是你自己啊。
门内，宋谨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无力跌坐了方才的位置。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衣装整齐的顾嘉临，走到了他身侧。
“好人？”
“我觉得混蛋这个称呼才适合你。”
顾嘉临也没有戏谑的意思，只是认真的看着宋谨开口。
宋谨只当他是在调侃自己，闻言，咋咋呼呼的起身，一把揪起小孩的后衣领。
“臭小子。”
“你娘亲走远了，小心我虐待你啊！”
顾嘉临自然不怕他的威胁，还朝着他暖暖一笑。
这一笑不要紧，宋谨只觉得，他和顾之之真像啊。
心里又郁郁了，宋谨松开了手，没精打采的低着头。
“不早了，你还不回宫里去？”
闻言，宋谨这才抬头看了看当空的烈日。
宋谨沉默的起身，抓住了顾嘉临的手，一起朝外走。
顾嘉临有些不解，忍不住奇怪的看他。
“你要带我去哪？”
“带你回宋府啊。”
“下人告假了。”
“我总不能，让你一个小孩在这自生自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