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沙哑的声音之中带着笑意，听上去像是一句寻常的问候。
而这一句寻常的问候，却是让纪平安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冻结，比方才魔气被冻结之时还要瘆人。
青年语气不稳，艰难地驾驭着自己的舌头：
“你叫我……什么？”
连川没想到到了这种地步他还要废话，青年沙哑着嗓子再次开口：
“魔神之子对吧？”
“不应该叫殿下吗？”
纪平安的耳边炸开一声嗡鸣，长久不绝。
在无尽的嗡鸣之后，他听见一个带着笑意的女声：
“这位殿下，我们有缘再见！”
恍惚之间，纪平安看见自己的胸口处延伸出去一道浅色的红线。
青年睁大眼睛，眸中满是恐惧。
在他的眼中，一只纤细白嫩的手凭空出现在他面前，将那有些松动的红线扯直，然后轻轻一弹。
“不要！”纪平安尖叫出声，在那轻轻的弹响之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声音像是一圈缓慢的波纹，以纪平安为中心缓缓荡开。
冰华池淡墨山，玄煌宗寂元峰。
烬光和薛岚同时抬头。一人探查连川的位置，一人追溯因果。
“这是……薛岚的手笔。”
烬光坐在淡墨山的一块大青石之上，冰蓝色双眸看着位于雪貂领地之中的纪平安，还有他身上沾染着些许薛岚气息的因果红线。
不止一条。
连川的身上牵扯着三条因果红线，每一条上面都或多或少沾染着薛岚的气息。
现在被拨动的那一条颜色最为黯淡，看着不像是现世之物。
连川躺在那大坑之中喘着气，缓缓修复着自己覆盖着魔气的伤口。
可惜一切都是徒劳的，纪平安的魔气实在是太过于霸道了，元婴大圆满的恢复能力竟然是毫无效果。
正当连川在心中胡思乱想自己会不会流血而亡的时候，颈侧的伤口之上突然泛起一阵冰凉的痒意。
顺着因果探查过来，准备和连川传音的薛岚一下子收回了神识，身体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一边的薛桐看见女子的动作忍不住开口：
“怎么了，你一个修仙者还怕冷？”
薛岚急促地喘息着，语速飞快：
“连川出事了。”
薛桐一下子慌乱了起来，少女看着薛岚焦急地开口：
“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北域川吗？”
“就是在北域川之中，我看见了纪平安。”
薛桐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又是魔神之子！他没事吧？”
薛岚缓缓摇头：
“他是没事，我刚刚差点儿出事了！”
薛桐的眼中出现了两个大大的问号。
“刚刚关心则乱贸然探查……”
“差点儿和烬光的神识对上了。”
薛桐有点儿理解薛岚刚刚的反应了。少女轻轻叹了一口气：
“烬光来了应该就没事了，你不要太担心。”
薛岚没有说话，而是单手撑着自己的脸颊，灰白眸子看向不远处的天边。
烬光来了，她自然是不担心连川的安危，相反有些担心纪平安了。
灵桥阁事变之中最重要的主角，薛岚精心引导算计的祭品要是在北域川被烬光杀了，后面的戏就有些不好演了。
更遑论从烬光手中拿到关于宫远师兄的消息。
天方夜谭啊天方夜谭！
心中思绪万千，郁结难解。到了此时也就是叹一口气。
但愿烬光还可以理解她的计划，不要因为自己千年之前做过的伤心事杀了纪平安泄愤。
连川身上的伤口慢慢愈合，青年缓缓转动自己的头，一道冰冷清冽的声音传入脑海：
“虚无渡梦，种果得行！”
连川惊讶地开口：
“师祖！”
“是我。”
烬光轻轻吐出两个字回应连川，随后接着开口：
“川儿，放他走。”
“什么？”连川倏然睁大眼睛，青年捂着胸口在坑中抬起前半个身子，眼中满是惊讶。
师祖要把这个魔神之子放出北域川？
若是换作寻常的弟子，烬光肯定是懒得多说一句话的，但是连川是薛岚亲手送来的。
一袭白衣的女子坐在青石之上，看着淡墨山之中的漫山海棠花。
一字一句，皆是讥讽：
“自命精巧天外物，回首身陷囹圄中。”
“终要死的东西，本君买某人一个面子，放他回去演完一场戏。”
连川想要问一下师祖话中那个某人是谁，但是最后还是没有问出来。
“那我要怎么放他走呢？”连川看着纪平安，开始后悔自己方才把事情做的太绝。
要是现在这位殿下发疯之后不想跑了，想要和自己同归于尽了怎么办？
连川面色如纸：
这个薛岚好像没有教过他。
烬光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待在原地莫要行动。” 自家师祖清冷的声音再次传入脑海，连川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我要离开这里！”纪平安之前被压制的修为在一瞬间恢复，青年将身上的冰蓝色长剑拔出来。
“啊！”
连川听见纪平安发出的惨叫声，封闭了自己的听觉。
按大师姐的话来说，大半夜的怪瘆人的。
烬光在淡墨山之中看着纪平安，无形的威压覆盖了整个雪貂领地。
这是一种威慑，像是狼群在狩猎的时候将猎物赶到包围圈之中一样。
她要用自己的威压让这人忘记因为此前意外而产生的退心。让他重新按照薛岚此前的计划走下去。
玩弄猎物的乐趣，让烬光眸中出现了愉悦的笑意。
淡墨山之中的天色和外面是一样的，此时天边出现了一道浅浅的橙色朝霞，风雪缓缓停下。
北域川狼属的危机，从今天的试炼开始！
纪平安化为一道浅浅的魔气游走在土地之中，穿过连川此前让人刻意放松的防护，向着南面飞去。
“回到灵桥阁去！”
青年在云层之中如是想。
趁着整个上界的目光都落在北域川之时，将整个灵桥阁的修士全部吃掉。
全部吃掉……
青年眼睛猩红，似乎已经忘记了方才红线被拨动之时的彻骨恐惧，向着原定的结局缓缓前进。
雪貂领地之中，连川在感应到魔神之子的气息完全消失之后才是睁开了眼睛。
然后一眼就对上了烬光的眼睛。
他皎洁如天上圆月，冰冷如苍山白雪的师祖正站在那大坑的边上看着他。
青年一下子从坑中起身，极快地恢复成朗月清风的模样。
“连川见过师祖。”
烬光看着连川身上的煞气：
“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孩子！”
“倒是连师祖都骗过去了！”
连川想要开口谢罪，却被烬光打断了：
“这次试炼之后，和我说说你的大师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