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三十七年。
我已经在太医院任职二十余年。
半夜里被凌风从被子里拉起“小葛大哥，夫人怕是不太好。”
这几个字，让我瞬间清醒。
夫人、
那就是沈青黛了。
大约是之前受了风寒，这人身子又没凌云那么健壮。
这几年虽然不断的拿好东西养着，可身子还是每况愈下。
这一个不太好，惊得我急匆匆的爬起来。
拎上自己的药箱，顾不得凌风直接先窜出去。
可怜我一把年纪，行动竟依旧如此矫健。
赶到松林苑的时候，这院子里的人竟出奇的齐整。
站在檐下的凌雪和凌霜，还有早就嫁人的惊秋、惊雨。
甚至石不胖和凌空几个都在。
小太子一脸紧张的在院子里乱走。
见到我的时候，直接一路跑过来“小葛太医，青黛姨姨……”
我还没反应过来，房内凌云的声音跟着传出来“小葛，进来！”
这声音似乎压着什么，有些暗哑和痛楚。
对着院内众人点了点头，急匆匆进去。
见到的就是立在床边的凌云。
以及昏沉沉的沈青黛。
手才在她的腕上搭了一把，心就跟着一沉。
这几年她的身子算是一直由我调理。
所以没人比我更清楚她的身体状况。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人体内的生命力似乎莫名的开始流失。
哪怕我用尽了方法，也只是堪堪能将她离开的速度放慢一些。
然而……今日终于是留不住了。
手按在脉搏上，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身后的人眼神凶狠的看过来“说话！”
“说什么？”被她这么一凶，我干脆胡子也不摸了。
自从沈青黛出现这奇怪的现象，我便没有瞒着她。
她现在和我吼什么？
被我这么不咸不淡的扫了一眼，身旁的人默默的闭嘴了。
和我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眼。
不耐烦的对着我摆手“滚滚滚，滚出去。”
有没有点礼貌？
让我滚，我就滚？
不紧不慢的将药箱打开，慢腾腾的拿出银针。
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对着沈青黛额上的穴位刺下去。
昏沉沉的人似乎有些反应。
许久才缓缓的睁开眼。
明明也四十几岁了，可看着和当年似乎没什么变化。
目光在我身上顿了顿，笑着点头“劳烦葛太医。”
“嗯。”点头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默默的推开一些。
凌云早利落的坐在床边。
两人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沈青黛对她说了什么。
凌云忽然的暴躁起来。
一手死死的抱着沈青黛，一手忽然扣上我的手腕。
接着是让我震惊的话。
她说“我不许你死，你死了我就把小葛弄死。”
“让他追着去给你调理身子，直到你活蹦乱跳的回来。”
我：……
见过殉情的，没见过拿太医殉情的。
我这些年到底是帮了怎么养一个白眼狼。
床上的沈青黛面色惨白，却还是忍不住失笑“胡闹什么。”
她轻声的斥责，凌云死死的拉着我不撒手。
我无奈的拎着自己的药箱。
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医，遇到了脾气还不错的陛下。
甚至皇后娘娘也不曾为难过我。
不想，今日才明白师兄说的“咱们太医，是个随时掉脑袋的差事。”
现在不只是掉脑袋了，分明是要拿我陪葬。
我默然的被她拉着。
握在我手腕上的指尖轻轻的颤抖。
床上的人抬手摸了摸她的眉眼，就这么当着我的面秀起来。
……
沈青黛到底是没了。
乾元帝三十七年。
我睁开眼的时候，只记得这个日子。
然后被阳光刺得眼睛生疼。
手腕被死死的扣着，指甲似乎都陷在肉里。
侧头对上凌云那清凉的眸子。
我震惊的望着她，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许久，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这……似乎有些不对劲。
首先，凌云好像年轻了许多。
看着竟和她刚当上千翼卫统领的时候差不多。
其次，这……气息不太好，闻着有些污浊不堪。
低头看了看被她扣着的手腕。
指甲虽然没有陷进去，可手腕已经被她捏的变了颜色。
“嘶、大长公主，能否放开臣？”
我这句话才说完，她一脸嫌弃的丢开我的手腕。
接着起身打量周围的一切。
高高低低的树，看着像是个丛林。
我坐在地上，抬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低头去找自己的药箱……
一无所获。
所以，这什么鬼地方，我药箱呢？
而且、
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再看看自己的手。
我好像……也不太对。
疑惑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本太医留了十几年的胡子不见了。
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我大概是死了。
咬着牙望着凌云。
虽然我辜负了父亲，并没为葛家开枝散叶。
但可是、她也不能真把我当祭品吧？
可是，这阴间……看着还挺不错的。
走了一圈的凌云，拖着长长的衣摆回来。
不耐烦的将自己的衣摆撩起，随手打了几个结。
“走。”
她蹙着眉头开口，我不解的看着她“去哪？阎王殿报道啊？”
“你知道路？”
大约是看惯了生死，我对自己的死活倒是不太放在心上。
反正我除了一个陛下赏赐的小院子，一无所有。
可凌云像看白痴一样扫了我一眼，自己直接转身就走。
跟在她身后，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我震惊的望着前方山下的路。
那似乎……是青石？青砖？
上面跑着的是什么？？
我瞪了眼睛望着那五颜六色飞驰而过的东西。
凌云眼底的震惊并不比我少。
只是，身侧的拳头紧紧握着，腮边因为用力而紧绷起来。
眼底终于出现了几分迷茫和心慌。
我站在山上望着那来来回回的东西，再望着远处似乎拔地而起的建筑。
“这是什么地方？”
“阎王爷好像比陛下厉害啊。”
这跑来跑去的东西，比我们马车和轻身功夫快多了。
我在这一脸震惊。
身侧凌云身前的气息终于恢复，面上带着几分期待。
“青黛的故乡。”
她声音因紧张而颤抖，接着是让我震惊的话“她，一定是回来了。”
“啥、啥意思？这是哪里？”我觉得自己活了几十年的脑子，开始倒退。
几乎没有思考的能力。
而凌云说出来两个更让我迷茫的话。
她说“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