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新语将长青拉入屋内,十数道珍馐已然摆上小桌,香醇烈酒撩拨味蕾,口舌生津。
靠着炉火拘谨坐下,消去了一身寒意,与韩家兄妹同坐一侧,望着记忆中的四人变得天翻地覆,陌生的疏离感充斥在空间之中。
炉火带来几分暖意,让本来有几分紧张的长青,松缓下来,听着四人说着打趣的话语,亲密无间,有些羡慕,但更多是感觉自己的格格不入,他很少动筷,手藏于袖中,不让他们看到手上的老茧与被冻裂的黑黢黢干巴巴的伤口。
“几位想来定然是大人物,我坐此方,倒是扰了几位的雅兴,不胜酒力,提一杯便罢!”
烈酒下肚,极度醇香,是他记忆中不曾喝过的美味,惹人留恋却不忍贪杯,喝完便要出门而去。
谦卑,更多的是卑~
“小药师,这便是你追求的生活,做个郎中,给人看病,仅此而已?”云老板伸出腿拦住了青年的去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很是不解。
听闻,青年只得站住,面带歉意,更多是彷徨,本欲说些什么手中却被钟镇堂塞入一杯斟满的酒水。
六道目光袭来,如此反倒是青年有几分不适,抱着热好的酒水,轻轻一笑:“已经很满足了,最起码生活有盼头,待玲珑姐找回赵爷爷,我就在镇子上买一个大宅子,很大很大,也如这般,围炉吃饭,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可,若是有更好的选择呢?”肌肉明显小了一圈的凌武宗不忍问道。
“更好?这还不够好?”
青年小小地惊讶了一下,明白了他们话中的意思:
“你们是说仙人吗?呵呵,不怕你们笑话,这几日总是在做成仙的梦,可每每梦至深处,便感觉四周一片漆黑,那种压抑的恐惧感便会如潮水般袭来。我可能不是当神仙的料吧!”
嘭——!
云清寒一拍地面,身形飘起,脚下的青砖已然碎裂。
长青一个哆嗦,酒杯中酒水也洒落了不少,身形好似要蜷缩为一团,好似眼前这人仅仅只是一个谨小慎微的凡人。
恶狠狠瞪着长青,神色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慨,却又不忍地按耐住情绪,深吸一口气,转身去往门外,眼底多是失望。
青年不明所以,却也觉得心脏不好受:“这……”
钟白轩倒也不急,只是举杯向着长青一敬:“那是你的选择,可真的是你的选择吗?被平淡俘获了心智,只愿意沉醉在温柔乡之中,可生活百态,不也是处处艰难?如此避世的你,又怎能求得真正的安稳,你……可曾问过你的本心?”
一句终末,钟白轩与凌羽一同出去,并未听长青的回答。
两个小家伙从刚才开始便没有动筷,他们心中有侥幸亦有离别的伤痛,终究韩子晋站了起来,拍了拍长青的肩膀:“长青叔,这里不属于你,你的未来应该更加广阔才对~~”
韩家兄妹出去,屋内只剩下迷茫的长青与最靠近自己的解新语。
温暖柔软的手将自己藏入袖中的手拉出,细细摩挲,入得手来却满是坎坷,遍是心痛。
如此亲昵出格之举,令得长青无所适从,他从未见过解老板如此作态,可很快,自己眼前出现一个倔强的小女孩,一双眸子催使着她不能倒下,那时的她除了倔强,只有童真,可眼前的女子,那份童真尽散。
愧疚升起,心中蓦然出现的话语:自己终究没有看顾好那个令人心痛的孩子。
幻觉与现实交织,那个孩子他终究弄丢了,抚上女子的脸庞,不由自主地说:“是我的错!”
女子喜极而泣,依依不舍地站起身去,抹去眼角晶莹微微一笑:“师兄,醒来吧,一个全新的你。”
心中不知从哪里来的气量,青年攥着大拇指,那是那份温暖最后留存的地方。难道自己当真有资格同这些人为伍?念头一起,心热不已,已然开始憧憬起来那该是什么景象。
门外响起一阵唏嘘打闹声,不显古板,令得长青也不由自主凑耳听闻,或许成为他们相识之人也没那么可怕了。
打开门,院内几人皆是投来目光,月色皎洁,这一次他看到了不远处落雪的树杈之上盘坐一个橙衣大叔,也在向着此地望来。
他们皆是期待着自己的变化。
“我…不知是否有资格配得上你们,但我想我会尽力去做,只是希望…如愿。”
“额……”青年露出一抹自以为最完美的笑容。
“各位,明日见!”
几人露出笑意:“明日见,好梦!”
韩子晋说道:“长青叔,我为你守夜,当初送你,现在迎你~~”
“好~~”
……
梦中,依旧千奇百怪,闻所未闻的景色,黑暗来袭,来者却不再惧怕,口吐无数光点,萦绕己身,在黑暗中厮杀,身遭的白色光点越来越多,若是仔细望去,那是一个个善举,一个个被自己救治过的人。
这一次黑暗不再无边无际,青年感觉的到,黑暗之后,便是答案。
凶恶临身,青年亦不曾躲避,奋力挣扎摆脱泥潭,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周身光点非但未曾减弱,反而愈加明亮,黑暗的长线状的沼泽中,一条光点凝成白色身影宛若明灯,为迷失的他照亮着路途。
蓦地,脚心中钻心的疼痛袭来,缓缓抬脚,尖锐的黑色石片划破脚掌,轻轻将其捡起,抚表面黑暗,只有苍白展现,初年大雪一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妇人跪倒在药堂前,祈求长青帮她看看女儿。
小女孩很轻,轻地好似一阵风便能吹走,脸颊凹陷,身上柳絮粗麻做的衣裳于难民而言已是极好,可终究年幼,未曾等药煎完,小女孩便没了气息,好似更轻了……
将石片揣入怀中,一阵冰凉,亦如那年寒冬。
身遭的光芒在黑暗中艰难开辟前路,可光芒费力照耀之处,尽是石片,满是遗憾。
青年深吸一口气,姿态一矮,已然跪在了地面,去细细抚摸擦拭每一块沾染黑暗的石片。
十二三岁出头的兄弟二人于山崩中因贪玩幸存,望着已然瞧不出模样的山村,嚎啕大哭,路过时两人饿了许久,煮了野菜粥,便挥手告别,可当他踏上归途时,山脚下已然立了无数的小土丘,两具腐坏的尸首倒在一座土丘旁,他们的指尖无数磨破的伤口,深可见骨,只不过脸上挂着满足的微笑。紧贴土丘,与亲人同去归途。
为兄弟二人立好坟冢,行药人走了,背影萧条难言不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