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深处的记忆如潮水一般向来涌来，几乎要把人吞灭。
“初棠，你怎么了？”
忽然耳边闯入一道声音，沈晏如梦初醒般回神。
说话间，江羡已经走到沈晏身边，地上的黑色包裹十分醒目。沈晏脸色惨白，失魂落魄。
江羡心疼的把人拉入怀里，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发梢。
“江...羡？”
“我在。”
“江羡...”
“我在，初棠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感受到肩膀上湿热的触感，江羡只觉得心疼。
沈晏那双漂亮的双眸里蓄满了水雾，泪水无声滑落脸庞。江羡轻轻吻去水迹，一遍一遍安慰他。
沈晏不是害怕江羡知道他的过往，她那么聪明或许早就察觉到了。原以为自己不在乎这些，可真看到这件衣服。沈晏却害怕了。
从前知晓这件事的人，全部都让他杀完了。可现在，他竟然害怕江羡知道那些从前会厌恶他。
沈晏不知如何开口，可他却不想瞒着江羡。
窗外冷风呼呼作响，沈晏握着失而复得的玉环，突然道：“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江羡握着他的手腕摩挲：“一件戏服。”
她果真早就知道，沈晏索性说道：“他是我杀的。”他指的是老皇帝。
听到这话，江羡并不意外，倒是和她猜想的一样。
“当年老皇帝为了羞辱我，专门让绣娘连夜赶制的这件戏服。上面那些象征身份的淡紫色珍珠，是小六他们用性命换回来的东西。”
“当时恰逢宫中举行冬日宴会，我就穿着这件衣服，在百官面前整整跳了一夜的舞。”
“老皇帝没办法得到我，又要用我这把刀来震慑下面那些人，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折辱我。”这戏服用料轻薄。别说冬天，就算是春日穿着也略显单薄。
“那衣服是真好看啊，流光溢彩，夺人眼目。可你知道吗？坐在下面的那些人的目光，几乎死死的黏在我身上。”
衣摆旋转间，雪白的赤足清晰可见。冷风无情的吹起他的衣袖，刮落他轻薄的外衣。
平日禁欲冷情的九千岁，独得陛下圣宠的沈初棠，此刻竟然放下身段，作那些勾栏样式。台下虎狼似的眼神，不肯放过他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
那夜的沈晏几乎癫狂。
“后来啊，我把他们都杀了，都杀了！剜目割舌，全都丢在乱葬岗。他们连当花肥都不配。”
沈晏语气平淡的讲述过往，似乎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江羡搂着怀中人，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怀中人想要挣扎，却又被江羡反握住手。
“你知道我这双手为何不见一点纹路吗？”沈晏目光晦暗。
“从掖庭走上去的人，干惯了无数脏活累活的手。皱的不堪入目，伤疤更是常见。”
江羡握着他的指尖，问道：“是他吗？”
沈晏摇头：“是我。”
“老皇帝说我这张脸配上这样一双手，实在不堪。我为了抓住那次机会，用尽了所有的方法，才将手上皮肤变成这样。只是药物太过猛烈，皮肤稍有粗糙布料磨砺，就会有钻心的疼痛。”
“世人都说本督是巧言令色，蛊惑君心的奸臣。”
“其实他们说的一点儿也不错。我不但惑君，我还弑君！”
“老皇帝到死之前还想杀我，可惜，他没有那个机会！”
沈晏一口气说完所有的事情，盯着江羡那双黑白分明的瞳孔：“江羡，你害怕了吗？你想为你父亲报仇吗？”
江羡没有丝毫犹豫的摇头：“是他罪有应得。”
“初棠，如果我早点来，你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沈晏说的断断续续，可江羡却知道这些事情的真相，远比他说的要令人心疼。
“你会不会觉得我心狠手辣？”
“不会。”
“你会不会...”嫌弃我？
“不会！”江羡抢先回道，她知道沈晏这拧巴的性格又开始不自信。
“我心悦你。”
“我是太监。”
“我甚至...”他对这份感情一直存在怀疑，不敢相信。他甚至觉得江羡大权在握后会离开他。
“你特别好。在我眼里，没人能比得上你。”
“初棠，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以后，让我陪着你，好吗？”江羡的眼神里写满了坚定。
沈晏哽咽着应了一声，从今以后，他终于不用再背负那些东西。
“你说的，没人能比得上我。”沈晏又重复道。
“没人能比得上我家沈初棠！”江羡在他额头落下郑重一吻。
沈晏躺在她怀里，又开始掰扯：“那周时玉呢？还有赵祈安，闻人少虞？”
他早就想问了，这些个人整日围着她算怎么回事？
“都是公事，公事。”
“真是？”
“天地可鉴！”
......
自从得知青御台一事之后，江允曦生了一场大病。期间陆嘉柔一直守在他身边照顾，江羡更是下旨在花都给他建了一座府邸。
老淮南王自尽而死，连尸体都没人见到。淮南军全都被闻人伯康收编到玄甲军的队伍里。不知是老王爷为人不佳，总之这些人根本不敢生出什么坏心思。
闻人伯康倒是不怕这些愣头青，他带兵那么多年。是熊是将他一眼便知。要是这淮南军真有两把刷子，也不会让他区区几千人轻易就攻下整个淮南。
江允曦病好后，第一件事就是进宫面见江羡。
御书房内：
江羡看着对方递过来的令牌，迟迟不接。
江允曦见状直接跪下，双手高举象征淮南王身份的令牌：“还请陛下准了臣的心愿。”
“你想好了吗？”江羡问道。不继承淮南王之位，而是选择作为平民留在花都。这完全是在向江羡表忠心。
“微臣心意已决，求陛下恩准。”一段时日不见，江允曦竟然成长了许多。
“好。”江羡接过令牌。
“臣还有一事，求陛下成全。”
江羡看他踌躇的样子，心中了然：“但说无妨。”
“求陛下成全我与嘉柔。”江允曦跪在地上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