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止境的轰鸣与震颤，终于缓缓平息了。
不是戛然而止，而是像一头疲惫的巨兽，在肆虐之后耗尽了力气，不甘地沉寂下去。空气中弥漫的源石粉尘太过浓厚，以至于寂静本身都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质感，压在耳膜上。
先前那种仿佛要将骨骼都震散的持续摇晃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余韵般的、细微的颤栗，从脚下更深处隐隐传来，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噩梦。
维塔莉娜是被一种窒息的闷热感唤醒的。
她费力地睁开眼，意识像是从混沌中缓缓复苏，先是模糊的光影，然后是身体各处传来的酸痛，脖颈处的钝痛尤为明显。眼前一片昏暗，头顶墙壁破口透进来的阳光相当刺眼，下意识伸手遮挡片刻后，眼睛终于是熟悉了光影的变化。
缝隙中的阳光勉强勾勒出她们所处的这个狭小避难所。
她动了动，想撑起身，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触感厚实，沾满灰尘的白色披风。
是临光的披风。
维塔莉娜侧过头。
披风的主人就靠在她不远处的墙壁上，似乎也睡着了。金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地贴在脸颊，沾染了灰尘，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她睡得很沉，眉头却依旧微微蹙着，即便是无意识状态，搭在腿部关节上的手掌也保持着握拳的姿势，透着一股戒备和疲惫交织的紧绷感。
她的骑士重盾被随意地丢在一旁，盾面上布满了裂痕和焦黑的撞击坑，看来半空中把它丢出去的时候，这家伙落在了一个相当不的了的地方。
目光下移，维塔莉娜的视线落在临光的手臂和……旁边。
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
临光用一条看起来像是从什么装备上拆下来的束带，将自己的手腕和蜷缩在她身侧的塔露拉的手腕，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绑得很专业，既保证了不会轻易挣脱，又留出了一点不至于完全勒死的空隙。
塔露拉像个被抽掉所有骨头的玩偶，蜷缩在墙角，头深深埋在膝盖里，黑发散乱地覆盖着，看不清表情，只有身体还在随着呼吸极其轻微地起伏着，证明她还活着。
维塔莉娜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脖子上的暗伤，下意识抽气。
这点动静惊醒了保持着高度警惕的库兰塔骑士。
临光听到动静的瞬间睁开了眼睛，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先是闪过一丝警惕，在看清维塔莉娜的动作后，松了口气。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臂，牵动了绑在一起的塔露拉，后者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但没有醒来。
“嗯。”维塔莉娜应了一声，将被子，不，披风掀开，叠好递还给她，“谢了。”
临光接过披风，随意地搭在膝盖上，目光在维塔莉娜脖子上的淤青处停顿了一下，但没说什么。
两人一时无言，目光短暂交汇。
没有激动，没有庆幸的拥抱，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了然。
她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活着，但麻烦远未结束。
“外面……停了？”临光这时候才想起来她们所处的环境，双耳抖擞了一下，确定没有再听到那震耳欲聋的轰鸣。
缝隙那头传来的只剩下风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像是结构垮塌的沉闷回响。
“感觉像是。”维塔莉娜也看向的破口，“天灾过去了。至少，这一波过去了。”
泰拉的天灾，从来不只是一波，最麻烦的，正是天灾所带来的一系列次生灾害。
临光点了点头“那我们应该趁这个机会撤离这里，这里的源石浓度……很危险。”
身为感染者，临光对于源石浓度的变化要比现在的维塔莉娜敏感一些。
伸手轻轻推了推塔露拉的肩膀。“喂，醒醒。”
塔露拉没什么反应，只是身体颤抖了一下，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呓语，听起来还没能从噩梦中苏醒。
“让她睡吧。”维塔莉娜说，“醒着也是折磨。”
她瞥了一眼那根束带，“你倒是挺有办法。”
临光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和塔露拉绑在一起的手腕，脸上没什么表情。
“必要的预防措施。她现在精神状态很不稳定，而且……我们不能确定她体内那个东西是不是真的彻底消失了。”她顿了顿，“而且，她需要为她做过的事负责。”
这话倒是实在。维塔莉娜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可要她负责？怎么负责？
这不是她应该考虑的问题，所以维塔莉娜和临光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休息一下，储存点体力。”维塔莉娜揉了揉依旧酸痛的脖子，声音有点哑，“这里既然是天灾防护层，那肯定有物资仓库，总不能让避难的人渴死饿死吧？不过，在没有找到防护设备之前，我们上不了地面。”
她站起身，先是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接着走到这间临时避难所唯一的金属门附近，门上有一个小小的滑动式探查口。
维塔莉娜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侧耳贴在冰冷的金属门上听了听。
外面很安静，只有风声。她小心地滑动探查口，眯起眼睛向外望去。
外面的景象让她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切尔诺伯格的中层区没能幸免于难，一根巨大的源石晶簇像是利剑一般贯穿了地表，将她们门前的道路破坏的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天花板上还在掉落下源石碎块。
走廊地面上被厚厚的、闪烁着幽光的黑色源石结晶覆盖，许多地方依稀可见天灾形成的尖锐晶簇，像是地狱里才会出现的景象。
她们能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
维塔莉娜的眉头紧锁，这已经不是一句“糟糕”可以形容的了。
“嘶……”维塔莉娜倒抽一口凉气，源石视野里密密麻麻的荧光带来强烈的不适，眼睛传来一阵阵刺痛。
她赶紧闭上眼睛，揉了揉酸涩的眼眶。
“这里的源石污染……比我想象的严重得多。”她像是说给临光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身后传来临光的声音：“出不去了吗？”
维塔莉娜摇了摇头，脸色凝重：“这边走不了，打开门就是一片源石粉尘，吸一口估计就得当场去世。”
“那我们该怎么办？”临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躁。
维塔莉娜转过身，靠在金属门上，双手抱胸，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个避难所短时间内不用担心塌方，但我们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食物和水都没有，而且……”她指了指天花板上的那个只能让阳光穿透而过的缝隙，“可指望这里一直撑着……”
“天知道下一波次生天灾什么时候来，到时候这玩意儿可不一定能挡得住。”她踢了踢脚边的石块，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总而言之，先找找有没有物资，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防护设备，至少能让我们撑到救援队来。”
虽然这么说，但维塔莉娜在心里苦笑一声，现在这种情况，还有救援队吗？
“塔露拉怎么办？”临光问。
维塔莉娜瞥了一眼依旧蜷缩在角落里的塔露拉，叹了口气：“先让她睡吧，醒了再说。”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或许睡着了，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我想起来，出发前，坚雷给了我一台特制的罗德岛通讯终端，上面的紧急频道应该还能用。”临光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在自己腰间的战术腰带上摸索起来。
临光很快从一个后腰的附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看起来异常坚固的黑色通讯器，外壳上还有几道不算浅的刮痕，边角有些磨损，显然，这东西已经经过不止一任主人的手了。
“我以为只有罗德岛精英干员才会有。”她上下打量了一下临光，“帮大忙了！”
临光低头看着手里的通讯器，手指拂过外壳上罗德岛的标志，像是在寻找开关。
她按动了侧面的一个被保护盖盖住的按钮，通讯器发出轻微的“嘀”声，屏幕闪烁了一下，亮起微弱的荧光。
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信号波纹，但更多的是一片杂乱的雪花点和刺耳的静电噪音。
“滋……滋啦……”细微但清晰的干扰声在寂静的避难所里显得格外突兀。
“紧急频道的信号理论上能穿透一定程度的干扰。”临光皱着眉，手指在屏幕边缘的几个触控点上快速操作着，“但这里的源石浓度太高了，信号衰减得厉害，能不能成……其实我也不知道。”
“总比干坐着强。”维塔莉娜耸了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