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子里出来，站在山坡上往下看，处在山坳里的整个村子尽收眼底，不难想象要是发生山体滑坡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沉思片刻，夏远再度看向坐在一旁石头休息的老大爷李根生道：“李大爷，你有几成把握会下雨？”
李根生瞥了他一眼，“难道不下雨你们就不打算管了吗？是不是非要祸到临头你们这些官老爷才会有危机感？”
此刻攻守易形，不再是他求爷爷告奶奶了。
听了这话，夏远愣了愣，而后苦笑着摇头，“老爷子，您别耍脾气了好不好，我又是哪门子官老爷，关于石坨村污染的情况我会向上面反映，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嘛。”
“你这人，态度很不端正！”李根生抬手指了指他。
周媛看不下去，秀眉紧蹙着嗤笑道：“他就一个小小的秘书，你还指望他能带领你们村子发家致富啊？”
“呃……”这下轮到李根生发呆了，下意识问道：“不是说县老爷都听他的吗？”
“您听谁说的？”夏远哭笑不得。
“你管我听谁说的！”李根生不想搭理他。
“县委书记之所以听他的，那是因为他背后站着的领导，而处理刘达福这种小人物对县委书记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人家卖他这个秘书一个面子罢了，你说的这些大事，他有个屁的面子！”周媛毫不留情讽刺道：“你要是想着打这些主意，我劝你还是早点死了这条心！”
“你这个女娃娃嘴上是一点不饶人啊……”李根生张了张嘴，眼珠子一转，又嬉皮笑脸对夏远道：“好吧，小伙子，老头子错怪你了！”
夏远摆了摆手，“大爷，您到底有几成把握会下雨，我好向领导汇报。”
李根生摸了摸后脑勺，笑嘻嘻道：“我也说不好，这样吧，我回家算一卦，你等我消息。”
“……”夏远真是无语了，这特么玄学都出来了，怎么越看这老头越不靠谱。
不过即便如此，石坨村的现状也是迫切需要解决的。
但是，像石坨村类似存在的问题，其他区县也不少，任重而道远啊。
站在山坡上聊了一会，三人这才分道扬镳。
夏远心里藏着事，和周媛再度到小河边看了看。
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周媛便问道：“怎么？还想不开啊？”
“其他不说，这个水污染的问题矿产公司必须要负责任。”夏远冷着脸蹲下去捧起一捧河水看了看，松开手等水落进小河里，就感觉双手油腻腻的。
“你想他们怎么负责？”
“这个问题县里也是有责任的，就像李老爷子说的那样，开矿可以，但不能渔泽而竭，要适可而止。”夏远想了想道：“至少在饮用水问题上必须要解决，现在不是流行净水器吗？我看这个问题矿产公司得出面处理才好。”
“嘁！”周媛撇撇嘴，“你还真把自己当你老板了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夏远没心情和她斗嘴，抬手抚了抚老领导的三千青丝，面带深沉道：“等到老板什么时候想放我出来，我就来金岩这边！”
周媛惊了惊，下意识认真看了看眼前这张熟悉的明俊脸庞，见他眉间有着深深的皱痕，遏制住想要伸手帮他抚平的冲动，淡淡道：“早得没边的事，况且你代处长的名头都还没去掉，还想七想八的。”
“你干嘛老是跟我过不去啊！”夏远苦笑着摇头。
“你说呢？”周媛傲娇白了他一眼，又在心里补充道：别人想让老娘过不去，老娘还不愿意呢，你个小东西得了便宜还卖乖。
又在重金属严重超标的小河边呆了会才走，夏远深感金岩这盘棋中盘横交错的利益链牢固得紧。
接上倪雪，三人这才驱车往县里赶。
如果没有意外，今晚或是明早就会离开金岩，去最后一个县督查教育情况。
车刚过门头沟镇，周媛电话就响了，是秦晓晓家里的座机电话。
周媛接通电话，片刻后就带着厌恶递给前排的夏远，“呐，那老头的电话。”
夏远夹着电话接听，听了两句便问道：“你说什么？你确定？老头，你没诓我吧？”
“我诓你干鸡把毛啊！”李根生怵周媛这个小女子不假，但一点不给夏远面子，“爱信不信！最迟半夜，绝对下雨，而且至少是中雨往上！”
夏远下意识看了眼中控屏上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出头了。
“老头，你要是诓我，你就等着吃牢饭吧！”夏远发狠地骂了一句，挂了电话，把车停到路边，下车蹲到路边抽烟。
“媛媛姐，夏处长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后座上，一无所知的倪雪好奇问一旁的周媛。
周媛秀眉微蹙，摇摇头没说话，目光转向一望无云的晴朗天空。
她知道夏远在想什么。
李根生这个电话对夏远来说该会有怎么样的纠结。
如果没有听到夏远之前在小河边的那番话，她可能会劝夏远就当不知道这回事，反正出了事故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但既然已经知道了夏远的心意，她就很清楚这个男人不会坐视不管。
但李根生有多不靠谱，刚才俩人不是没见过。
可既然要管，那势必要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夏远向上汇报，按照他老板的心思，多半会信，接下来就是一个甚至多个村子的迁移。
短短半天功夫要迁移成千上万的人群，这其中所含的工作量之大且不提。
要是最终没发生事故呢？这不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说严重点，这极有可能是一场政治事故。
以目前钟致远在市里的局面来说，虽然明面上看着是站稳了脚步，但熟知内情的周媛很清楚，省里那位省长大人对钟致远的印象可算不上好。
万一事故没发生，想来那位省长大人会很希望拿这件事做文章，借刀杀人，震慑其他人。
接连抽了七八根烟，感觉喉咙都快冒烟了，干咳不已的夏远这才起身，面带凶光道：“吗的，人死鸟朝天，怕个卵。”
当即回到车上对后面俩人道：“我马上要回城里，你们要不就在镇里待着，或者叫人来接！”
“啊？”倪雪一脸茫然，没太懂他的意思，难道不能一起回去？
“我们在镇里等你。”周媛螓首微点，“也别开太快。”
既然已经下了决定，时间自然也就珍贵起来。
等俩人下车后，夏远当即发动车子往县里赶，车速提高了一倍，在这破烂的道路上这辆桑塔纳像是跳跳虎，就这么抖着回去。
这种颠簸的煎熬一般人早吐一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