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保噘着嘴，少有的生气，“徒儿明日就请华姑娘带信给四公子与少夫人，让他们来亲自督促您！”
华重楼听来，难以抑制眼眸里的笑意。
“大师不必害羞，小女子虽说不才，但医者仁心，在小女子眼里，也无男女之别，还请大师容小女看看。”
一口一个小女子，适才还是你呀我呀的，裴彻回过头来，“贫僧说过，不劳施主费心。”
哟，这脾气！
“大师，您虽为出家人，却没好生之德，自个儿身子若不在意，没有强健体魄，您如何以佛法普度终生，您如何走遍千山万水，寻觅佛学真理？”
——这女子，恁地难缠。
正保听来，对华重楼一改旧观。
“施主，我师父只是伤在小腿上，不在那些个见不得人的地方，您瞧瞧——”
话音刚落，火光映射之下， 华重楼都觉得双颊滚烫。
再看裴彻，原本的俊美大和尚，这会儿也如炽热红铁。
“正保！”
“师父，您别耽误了，请华姑娘看一看就是。”
说完，瘸着腿上去走到裴彻跟前，蹲下身子，就要撩开裴彻的僧裤。
“你这小子，真正是无礼！”
华重楼见状，软声说道，“大师放心，若只是肿包，您若不切开放脓的话，来日疼得厉害呢。”
“只是切开，我自己会处理。”
“师父，您再是这般，徒儿明日就回京城告状！”
裴彻无奈，“也不要紧，你这小子如今胆肥，倒是会拿四弟与四弟妹来压我了。”
“小的离去之时，少夫人就叮嘱过了，若您不好好照顾自己，就托人带信，她带着临山大哥几人来，把您押解回去。”
好家伙！
裴彻语塞，张口欲言，却又被气得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倒是华重楼在旁看到，生出几分好笑来。
“大师，请容小女子看一眼。”
她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比寻常女子的要大一些，此时眼眸含笑， 定定看着裴彻。
裴彻哪里敢直面，立时侧首，躲开了眼神。
因此，失了气势的他，只能任凭顽劣徒儿撩开裤腿，把小腿肚上的肿包，展露在华重楼眼前。
华重楼借着火光，伸手稳住裴彻的脚踝。
另外一只手，轻轻触碰高高鼓起来的红肿地方，这会儿已有发亮趋势。
“大师竟是忍得住这疼痛。”
“华姑娘，敢问这是何病，要不要紧？”
“放心，只是个疥疮， 内里虚火旺盛，热毒壅滞所致，想来近些时日，大师饮食不节，多吃了辛辣之物，酿成积热。”
裴彻不语。
倒是正保嘟囔道，“师父，莫不是吃酒的缘由？”
呃？
华重楼抬眼，正好看到裴彻微红的半张脸庞，说来，这张俊颜……，比起四公子那颠倒众生的儒雅秀美，也不遑多让。
浓眉大眼，高鼻薄唇。
世间少有的美男子。
华重楼听到自己的心，微微一动，她复又低头看伤，“大师不戒口？”
出家人，还能吃酒？
正保看自家师父不语，更为大胆，冲着华重楼就低声说道，“我与师傅本来是戒口多年，可回京遇到四少夫人……破戒了。”
这解忧之物，穿肠而过，再要戒掉，就有些艰难了。
兼之这几日住宿，都在寻常客栈，也无戒律清修，裴彻索性就放纵起来。
哪知，长了这毒疮。
华重楼听来，笑意盈盈，“少夫人就喜好这一口，每每我到京城里去，拜访少夫人，可不带旁的，若遇到女儿家爱喝的果酒，一定要提上三五坛。”
“华姑娘同少夫人也吃过酒？”
“那是！”
华重楼轻触伤口，惹来裴彻低呼，“大师，这疥疮不可耽误，里头已冒尖，再不能耽误了。”
“那如何是好？”
正保着急问起来，华重楼起身，打着火把，“我去寻些草药，一会儿来帮大师切开放脓。”
“你一个人去？”
裴彻终于回眸，“这么大晚上，你说林子里也有凶兽，不如明儿一早再说。”
华重楼摇头，“我寻些蒲公英马齿笕，不用入林，今儿不把您这浓水放了，夜里您睡不着的。”
疥疮，可是疼得很呢。
“正保，陪着华姑娘去寻。”
“好！”
正保起身，摸了摸腰间的匕首，欲要接过华重楼手中的火把，却被华重楼拒绝了。
“我照着你走，可走得快？”
正保点头，“小僧尽量走快。”
可几步路之后，华重楼拦住正保，“行了，您二位的心意我领了，但还是我自己去吧，一会儿就来。”
说完，她举着火把飞奔离去。
正保瘸着腿，哪里能追得上？
“师父，这——”
“算了，别看她只是个女子，跑起来倒是比你我厉害，像脱缰的野马。”
噗！
正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师父，哪有人这样说话的，莫要让华姑娘听到，否则姑娘家会伤心。”
“为何？”
裴彻抬眼，“脱缰的野马，不就是她？风风火火，黑夜之中，一孤女独行，哼！”
“华姑娘也是事出有因，不过师父，我这会儿算是彻底相信，她就是少夫人的朋友。”
“嗯？”
“少夫人就喜欢这样的性子，师父，若是华姑娘能把您的腿伤治好，咱来日去往江州的路上，您也不受罪。”
师徒二人未说几句， 就看到山脚下的火把，飞快移动。
一会儿停下，一会儿又跑，最后，朝着山上来了。
裴彻看过去，心底也不禁发出疑问，好歹也是小有家产的人家，怎舍得女儿在外头风餐露宿？
华重楼去得快，回来的也快。
半路上，遇到一条潺潺小溪，她还把手上的蒲公英、马齿笕洗了干净，才回到山间火光之处。
“华姑娘，您找到草药了？”
“嗯！”
华重楼一手拿着火把，另外一只手拿着湿漉漉的一把草，“马齿笕不多，蒲公英倒是不缺，小师父，你寻个铜砵，烧些水，熬煮些草药汤剂，一会儿给大师服下。”
“好！”
“若是无水，等我去取，适才寻药，发现了处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