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做万世罪人。
功成不必在我。
顾寒细细咀嚼着这两句话，他能想象，说出这句话的罗，拥有何等的气魄和胸襟。
可……
这并不能让他认同对方的做法。
“刚刚你们说，我在的这片现世，便是他征程的起点？”
“不错。”
“那我有个问题。”
目光扫过一草一石，他最后看向阿璇，认真道：“若是我们的现世被祭炼掉了，我们怎么办？”
这……
一草一石一尬，顿时不说话了。
“哎呀你不用担心的。”
阿璇连忙安慰道：“严格来说，你并不是这个现世的人，而且你虽然跟罗吵架了，可你们从来都是最好的战友啊，只要你愿意，重回巅峰不过是时间问题，到时候大家一起坐船回家……”
“回什么家？”
顾寒突然打断了她的话：“我的父母在这里，我的兄弟朋友在这里，我的亲故爱人也在这里……这里，才是我的家！”
“哎呀！”
阿璇气得直跺脚：“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什么道理都说不通呢？”
“因为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极！”
顾寒看着她，一字一顿道：“因为我的战友是千夜，是杨易，是大师姐，是死胖子……是很多人，却唯独不是罗！”
“可你赢不过罗的呀！”
阿璇的眼圈有点红：“他这一辈子，从来就没有失手过，他想要做成的事，也从来没有失败过……你……你和三爷爷斗不过他的，你就听我的，罗害谁也不会害你们的……”
说着说着。
她便低下了头，身体有些颤抖，不知道在压抑着什么。
“唉。”
石破天突然叹了口气，道：“有一说一，这丫头说的没错，罗这人虽然阴险至极，算计死人不偿命，可对你和谢老三，那是真的至情至性……而且他也确实跟你合作得最愉快。”
“不错。”
古剑魂亦是摆动着草叶，感慨道：“终极合一之下，便是半只脚迈出框架的人，也要饮恨……你若与他合作，他的谋划将再无漏洞！”
“那万源星图呢？”
顾寒却不为所动，反而又是看向了阿璇手中的那枚碎片，又道：“是不是跟三爷有关系？是不是他的锚点？”
“是，也不全是。”
“什么意思？”
“谢老三的道比较特殊。”
石破天如实道：“当年，在我们的现世之中，谢老三的辈分其实远高于罗和你……”
“我不是他！”
“……当年在极和罗刚刚踏入修行界的时候，谢老三便已经位列无上之巅了。”
语气一窒，他又是继续道：“他若是想，其实是能早二人一步半只脚迈出框架的，可那时候，我们的现世已经历经了七次大幻灭，虽说崩毁的进程已然不可逆转，他却为了不加快这个进程，把迈出去的半只脚收了回来……把这个机会留给了他们两个。”
顾寒听得眉头大皱。
“这不是自相矛盾？他收回了半只脚，同时出现两个人迈出那半步，你们现世的崩解速度不就更快了？”
“你就不觉得奇怪？”
石破天没回答，反而问道：“在那样的一个时代，在我们的现世已经岌岌可危的情况下，为何还会有罗和极出现？而且……还是同时出现的？”
“为什么？”
顾寒也觉得，有点过于巧合了。
“因为前面那七个人察觉到我们的现世框架开始出问题的时候，便联合起来，推演出了一个可能……唯有终极问世，方可终结一切。”
叹了口气。
石破天幽幽道：“于是，为了挽救岌岌可危的现世框架，也为了自救，他们定下万古谋局，不断推演那终极之道，直至最后……应运而生出了两人，便是罗和极。”
“谢老三。”
“便是他们推出去的，暗中监管二人成长的人选。”
顾寒眉头紧皱。
他没想到，罗和极竟然还有这样的来历。
“再后来么……”
石破天似想到了什么，唏嘘叹惋道：“罢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不提也罢！你只要知道，那七个人没安好心，最后极和罗把他们一起清算掉了就行了。”
“也因为谢老三退的那半步，他的锚点上拓印下了我们现世的痕迹，成了你看到的万源星图！”
话锋一转，它继续道：“所以他的锚点变得很特殊，和我们的现世紧密相连，若少了这东西，就算有渡世玄舟，我们也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
“明白了。”
听到这里，顾寒叹了口气：“原来，三爷的锚点果然被他藏起来了。”
到此。
罗的谋划，似乎真相大白。
以渡世玄舟为基，穿梭诸世，以终极真意为刃，镇压一切，再辅以万源星图定位归途，逐一祭炼所遇之现世，汲取其存在根基，从而无限拖延自身所在现世框架的崩解……这个计划，听起来宏大残酷，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可行性。
为了自救。
为了延续。
不惜成为万世罪人，祭炼万世万古万灵。
这份决断，这份气魄，这份将自身置于万世唾骂之境的狠厉……罗的可怕，可见一斑。
可——
顾寒却觉得不对劲。
他总觉得，这看似环环相扣，精妙绝伦的谋划之中，似乎……少了点什么。
罗，何等人物？
谋断万古，算无遗策，连极那样的存在都曾被他算计，连六道那样的枭雄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在熟识罗的人眼里，对方的谋划向来以深远缜密，变化莫测着称，几乎从未失手。
可眼前这个计划，固然宏大，固然决绝，却并非无懈可击。
越是精妙的局。
破坏其中一环所产生的变数也就越大。比如谢三爷的锚点，比如……极的态度和选择。
这些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潜在风险，以罗的智慧，会想不到？会没有相应的后手？
自己都想得到的问题，罗为何想不到？
带着这个疑问。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阿璇身上……更准确地说，是她手中那枚代表着谢苍茫锚点线索的万源星图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