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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白玉郎闻言刚从地上窜起,一旁早吓得不知所措的连小君突而闷声瘫倒在柴垛上。

上官云凤也觉浑身酸软,胸口烦恶,一颗头颅恍有千斤重,撑卧在柴垛上不住干呕。

“云凤,小君,你们没事吧!”陆少秋自地上抄起心剑,横剑护住他们。

“你究竟是什么人?”白玉郎抢步上来倚在少秋身边朝老人振笛一指:“既来寻仇便报上名来,何必使这等卑鄙手段!”堪堪语罢,心口便如被重锤锤击般一痛,往后踉跄了半步。

陆少秋心知老人所言不虚,玉郎他们皆是中了那蛇汤异毒,庆幸自己早已百毒不侵。此时眼见他三人毒发,唯剩己一人对敌,急难之下顿生勃勃豪气,问了声玉郎道:“玉郎,你没事嘛?”

“我没事---”白玉郎咬牙强笑:“小流星,趁我还挺得住,让我先会会他!”

言罢手中金刚笛一招“飞花拂柳”,挟着笛孔破风之声向老人胸前点到,紧缩于笛头隔管内的尺余剑身“叮”一声弹出,二尺钢笛陡然变作一柄长剑,直逼老人心脏。

“梦蟾宫的‘敛花十二剑’,你学得倒也不差!”老人言笑间,未见其有何动作,身子如有绳索拽动般平空滑退尺余。

白玉郎这一剑落空,再也寻不得回旋之机,老人声音自他右肩须臾而过,一声:“去吧!”

右侧太阳穴处一麻,白玉郎如一根木棒般直直往地上倒去。

“睡吧,安心睡就是了!”老人语声未落,一片银亮剑光匹练般扫到,闪电刹那辉映下,竟无一丝间隙,凛厉之势匪然。

老人衣袖轻扬,一股劲力迎上剑屏将长剑斜刺里一带,陆少秋惊喝声中,腕脉剧震,心剑险些脱手。慌忙变招向老人露空的右胸点刺,剑光化漫天花雨之势。

“天下第一的星云彩虹剑法!好一个三招二式招随心发!”老人大声喝彩,脚下故技重施,又将身子滑出半丈。

陆少秋急怒,足下轻点,长剑凌空劈刺。

“轻功也不错!”老人边闪边赞,气定神闲:“只可惜,你武功底子浅得很呐,靠着那些灵丹妙药有何用?该当好好煅打煅打!”

一声喝罢,手臂爆长望上一抄。陆少秋右臂一紧,老人枯瘦的五指掐住了他手少阳肺肾经,将他百多斤的身子硬生生自半空扯下,破布败革般“碰”得摔在地上,俯面着地,啃了个满脸是泥。

陆少秋脑中轰响,立时便晕了过去。

柴垛上浑身麻痹的上官云凤目睹众人先后失手,心中悲凉。想他们四人好不容易渡得江湖高涛险浪,难道今日却要这般不明不白死在这里?

她使尽全力爬起,想大声呼喊陆少秋,气息刚泻,浑身虚脱,重又跌在湿泥地上。

老人数招将陆少秋制服却不回身进犯于她,只朝她嘿嘿一笑,转身走到西墙边,在三个骨坛前蓦地坐倒:“好了,现下轮到你们了!”

“你----你想做什么?---”云凤见他背朝自己坐下,焦愤尤盛,在嗓底艰难发出一问。

闪电与篝火的余光照向阴暗的墙角,将老人诡异的笑容映影上面。

第3札廊桥恶雨夜惊魂我缘我孽入梦来(下)

地下传来隐隐震动,远天外又是一个闷雷滚过,雨依旧地狂漫可怖。这无尽的夜已是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上官云凤害怕已极,她宁可看着老人如何置她于死地,也不敢想象他在那阴暗墙角作着何等不可思议的死亡“游戏”。

拼尽全力向左爬出半尺,待引颈引看清老人手上动作,更是惊得呆了。

只见老人不紧不慢地解开了包着岳雪梅骨坛的油麻布,将骨坛置于地下,又将杜圣心夫妇的骨坛自柳筐中取出,一字儿排开。

“生不同裘死同穴,也是好的。”老人口中念念有词,麻利地打开了岳雪梅和杜圣心的骨坛.

“你们两个那么多年没得亲近,今天我老人家来替你们说和说和。”

他侧头对着杜圣心的骨坛道:“那,我老人家可有话在先,把她交给你可以,以后可不许再作伤天害理的事,伤她的心了!”

他煞有介事地贴耳一听,蓦地怒道:“什么?我老人家的话你也敢不听?好小子!”横眉将杜圣心的骨坛倒举而起:“看我今天不修理你!”立时间,灰灰白白的骨灰倾泻而下。

潇潇残壁,风雨劲透,带起干碎灰粒四散飞扬。

上官云凤眼望着那些腾起的灰烟,目呲欲裂!

想到杜圣心于己的情意、白玉郎为尽孝道所受的种种苦辛,刹那心痛如绞。云凤挣扎着向前爬出,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摭挡破壁的风雨,大颗大颗的泪珠自眼中滚落。

心绪激荡之下浑身摇颤,勉力爬得尺余,终而力竭,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老人也不回头看她,顾自对着岳雪梅的骨坛自语道:“怎样,我说的没错吧,这女娃娃可贴心的很啊,也真不枉了疼她一场。”

他稍稍侧头道:“知道你心肠软,放心,我老人家不会亏待了他的。”说罢哈哈大笑,竟将岳雪梅的骨灰也倾于地上,两下里一阵绞和:“怎样,这样你满意了吧?----”

上官云凤见他竟将岳雪梅和杜圣心的骨灰拌在了一起,顿时惊得忘记了哭泣,张着嘴,怔怔地不知所措。

蓦地里,又一道闪电划亮,身后一人影摇摇立起,赫然是满脸泥水的陆少秋。

“我---我不服!再来打过!”陆少秋倒柱了心剑,一张脸涨得血红,双腿软战,使尽全力立定,倔强地抹了把脸,喘气道:“只教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算输!”

云凤见他这般虚弱尤自不肯放弃,心中悲苦已极。

老人叽得一声怪笑,不屑道:“好,只肖你向我再出一剑,我便认输!”

陆少秋已无心他想,运足余力,将心剑缓缓扬起,右腕内转,剑刃外挑蓄势,左足下蹉,正是星云彩虹剑法“剑出虹满天”的起势。

云凤凛眉。心剑已扬至峰顶,下劈。

破损的檐顶突灵蛇般冲下一枝电光,“哧”一声正中陆少秋高扬的剑尖!

上官云凤浑身一麻。陆少秋惨声怪呼翻身倒地,衣发瞬间焦蜷,浑身冒出捧捧烟气,蠕蠕得几下,再不动弹。

云凤大惊之下呼吸业已停了。

不知过了多久,这才扭转身来疯也似地向陆少秋爬去。

身后老人长叹一声:“唉——实心眼的孩子!不听我老人言,吃亏就在眼前喽——”

光蛇吐信,疯狂撕扯着无际的黑夜。破败的廊桥,在轰然雷声中瑟瑟惊颤。

上官云凤心力俱竭,终将颤抖的手指触到陆少秋身体,嗓底幽弱地“咔咔”着。

同伴俱损,天地间唯余她与这恶魔般的老头。绝望——云凤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绝望,此刻,她只盼自己早点死去,尽快结束这一切!

老人却不再理她,曲指轻弹倪姬的骨坛调笑道:“怎么,你也想跟他们一起?”他扬眉道:“呐----别说我老人家不提醒你,想跟他俩好也不难,只要你不小心眼儿闹别扭,我便依你!”

他捧起那骨坛在耳边听了会儿,展眉大笑道:“这便好,这便好!”言罢,从容拧去了骨坛上的蜡封,将骨灰倾倒下去。

上官云凤眼睑再也无力抬起,脑中轰响,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远远闻得隐隐人声,似有妇人哭泣,又似犬吠鸡噪。此厢叫骂摔打,那厢嘤咛呢喃……

不一会又闻水声虫吟,风啸雨急。但觉浑身汤汤然飘浮如云,忽凉忽热,耳畔万千怪响渐远渐无。

蓦得一激凛醒来,四肢酥麻,触手一片阴冷潮湿,她强打起精神睁开眼,四周依然是熟悉的可怖景象。

——她还没有死,依旧在这个廊桥里。

所不同的是,陆少秋等人已被老人一字儿排在铺放平整的柴垛上,老人正在他们“尸体”脚下烧着大把大把的冥票。嘴里还念叨道:

“连小君,这是你的!白玉郎,你的;还有你陆少秋,记着了,省着点儿花!----”

窒息的恐惧中,老人阴沉的眼睛缓缓向她转来。

又彻底失去了知觉。--------

【玄天圣心纪,98年十一月十五。

时人间界大明宋州西出三十里,有白、陆、上官、连姓四少年,殓先亲骨骸回乡安葬。途遇惊雷恶雨,于桥廊避歇时遭一神秘恶叟以九花黄地龙药之。薨。】

“嗳——这几个谁呀?怎么一大早的躺在这儿?”一个粗糙的妇人嗓音蓦得大嚷。

“哟,这小姑娘,还真漂亮着呢!嘻嘻嘻嘻嘻!”一个油腔滑调的汉子唧唧笑着。

“哎哎……你手往哪儿摸呢!”

“银子!快摸摸他们身上有没有银子银票值钱东西,说不定够去妄来当铺赎几颗果孽痣的!”一个尖哑男音伴随着窸窣衣响。

“呸!你多积点儿冥德吧,好早日去投胎!”有老人声音在喋喋念叨。

“应该是新来的吧,叫唤叫唤他们?”初始那妇人声音方歇,便有一只柔软有力的手来回推攘云凤:“唉唉姑娘,姑娘醒醒!”

云凤不敢睁眼,她清楚的感觉到,她的手还放触在潮湿冰冷的地面。

这一切都是幻觉,一定是幻觉!任凭身体怎般颠簸,绝不能让自己睁开眼睛!

周围各种声音此起彼伏,蓦得,一个熟悉的嗓音大声惊叫:“啊,这是在哪儿?……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上官云凤神情一振:“这不是小流星的声音吗?”

“耶~嘿嘿,醒了,醒了一个!”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杂乱人声中,夹杂着心剑出鞘的铮然之响。

“嗨~哈哈哈哈,又是个玩剑的……看他那花子样儿,还有那把破烂剑!哈哈哈哈,也不知道是哪个乞丐帮里出来的雏儿!”

“哈哈哈哈哈哈……聚宝盆的吧哈哈哈哈~”

“你们……快走开!否则,我可要不客气了!云凤,云凤,玉郎!”

陆少秋慌乱的叫声真切,上官云凤鼓足勇气试探着睁开眼。

光线从紧合的眼睑射入,酸痛灼人。

未待看清,耳边又清晰闻得白玉郎惊诧的声音:“啊,这是怎么了?我们---怎么会在这儿!啊,云凤,云凤,快醒醒!”

上官云凤蓦得抬头,眼前一切,比之廊桥内所见更令她惊异。

只见她和白玉郎合着一堆烂菜腐瓜躺在湿淋淋的石板道上,浑身湿腻,衣发狼藉。

周围站着形形色色,神情怪异的老少男女,三两成群地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陆少秋衣裳破烂,蓬乱的头发上还挂着几根烂菜叶子,正被几个江湖客蔑视笑骂。几个顽童围在他前后蹦跳嬉闹,轮番来掀他破衣片为乐,吓得他心剑都出了鞘。

可惜那柄平日里便显得粗短平庸的心剑,此时更无一丝光彩。

云凤身前蹲了个一脸猥琐的汉子,正馋笑着向她脸蛋伸出手来。

“你干什么!”白玉郎眼疾手快,抢上挥开那人手掌。

“切~……没玩头儿喽!”地上那汉子无趣地一哂,站起身超围观众人悻悻然挥袖:“都散了吧散了吧,三只新头儿~”

人群索然四散,轰杂得一片。

白玉郎伸手搀起云凤,云凤惊魂未定只觉脸上一阵火烫,低头见各自兵器完好在侧,四肢劲力回复如常,不觉懵了。

抬头间,天光朗润,一色儿的蔚蓝清亮,高缀着细丝般的缕缕白云,再也不是险天恶雨景象。

人潮散尽,晨光无束地透射进来。

陆少秋蓦然惊起:“呀,小君,小君呢?———”

“这里……是个市集吧,我们……我们是怎么来的这儿?”白玉郎头脑兀自混沌着,提了执笛的手轻磕脑壳道。

“是啊,这是什么地方!民风这般刁悍!”陆少秋懊恼地摘掉刘海边拖挂的一丝菜梗捋着自己衣衫四顾张望:“小君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会不会走散了?”

“小流星,我们去那边找找吧,我总觉得,这个地方让我很不舒服……”上官云凤不时躲闪着往来商贩的菜担果框独轮小车,羞窘得无所适从。白玉郎也被阵阵禽鱼蔬果的咸腥气熏得心浮气躁。

三人钻进北角小巷,循着人声拐了两个弯,抬头竟是到了巷口大街。

街道南北走向,宽逾三丈,叉弄拐道无数。两侧店铺连绵招幡林立,青石驰马,彩绘碑楼,往来行客神色悠闲,衣饰华丽。整一隅街景看来,兴荣之象不亚千年帝都洛阳城。

“唉,‘万盛街南市’?这块街碑,用的居然是这么古老的圆篆?”陆少秋望着不远处一座一人高的青石街碑惊诧了阵。

“那里好像是座客栈,我们去问问门口小二哥吧。”云凤指住了街碑后面一座门庭敞亮的“安来居”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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