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晋川几乎是瞬间就黑沉了脸。
到了他这个年纪，最听不得的就是死这个字。
四个儿子里，最疼爱的两个不是亲生的。
放在身边养大的长子，又自私冷漠、寡情的眼中只有自己。
而那个被他无视，鲜少理会的嫡次子是唯一一个端方宽厚、温和柔善的。
从知道陆康合跟陆康霖不是亲生骨血后，他心中就对亲情生出了强烈渴望。
可他早些年的所作所为将二儿子的心彻底伤透，陆康平宁愿呆在国子监做个寻常夫子，也不愿再张口求他。
他想缓和父子间的关系，但试过几次陆康平对他都是只有表面的恭谨，神容语气都极为生疏。
这让他难过又难以接受，儿子仕途不顺，这事怪他那他就想办法。
刚好荣恩伯府出事，他就想趁机浑水摸鱼给陆康平寻个机会。
只要让他重新入仕，日后再慢慢为他寻晋升的机会，他们之间一定能修复父子关系。
他想得极好，却还是没想到这番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这个不孝的孙女如此嫌弃。
陆昕澜用力捏着手指，这才让自己没有笑出声来。
被掀翻了心中所想，陆晋川原本涌到唇边的所有试探，此时全都无法再说出口。
只即便如此，翻着小册子的陆昕然依旧没准备放过他。
【现在嫌弃陆康德自私冷漠、寡情的眼中只有自己了？他怎么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呢。】
【陆康德这绝对不算超常发挥，他这就是学着自己最敬重的父亲，一比一学来的。】
【在儿子身上看到自己的满身毛病，照镜子的感觉很酸爽吧~】
【上梁不正下梁歪，二叔都算歹竹出好笋了。】
【唔，不对，这么说是不对的，二叔是祖母带大的，二叔这么宽厚纯善，全都是祖母教得好，跟他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他想要父子亲情了，就盼着人家可以全心待他，自以为是的觉得只要给了对方想要的，对方就该同他摒弃前嫌，还真是好笑。
【还真是这辈子都活在自以为是里面，比陆康德还要自私恶心！】
【都当了一辈子的老渣男了，干嘛晚节不保，渣男到死不是挺好。】
【反正丧盆有陆康德给你摔呢，祖坟也没炸，吃点壮阳药没准还能再生一个儿子出来。
【嫌王姨娘和金姨娘年纪大，跟周晗闻父子取取经，也去楼子里赎个姑娘回来接回府里，反正祖母也彻底不管你了。】
陆晋川满脸涨红，突然意识到将她们喊到书房是个错误。
他在这两个孙女眼中……是万恶不赦的存在。
他颓丧的叹了一声，“你们回去吧。”
姐妹二人立即起身，敷衍的福了下身子就离开书房。
刚出房门，他就听到真实的吐槽声音传来。
“云家还真是个肉包子，什么狗都能盯上来。”
陆昕澜再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微侧着身，余光扫到陆晋川青白交加的脸色。
“别乱说，祖母还在等咱们，快走吧。”
裴氏一早就收到了她们平安回府的消息，也得知她们被陆晋川喊到了书房。
她能猜到陆晋川的用意，也懒得多搭理。
如果他真想讨好陆康平，帮他调离国子监，她也不会从中阻拦。
她早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会对儿子有利的事她当然乐见其成。
至于陆康平是否接受这份迟到的‘父爱’，全凭他的心意。
姐妹二人进门没有多提陆晋川，而是取出了云成交给她们的两本册子。
“祖母，这两本册子我们原本以为交给四殿下最为适合，但他现在在宫中静养，我们不便去打扰，这册子……您以为我们交给谁会更适合些？”
裴氏看着那厚厚的写着荣恩伯府种种罪行的册子，思忖间心神微动。
“送给大理寺卿唐大人吧，他为人刚正，这份册子到了他手上一定不会埋没。”
有了这些罪证，荣恩伯府再无翻身之日。
陆昕然双眼发亮的对着裴氏比了个大拇指：“就知道问祖母一定能得到好办法。”
裴氏被她夸得也笑弯了眉眼：“你这家伙就会哄我这老婆子开心。”
入夜，陆晋川从裴氏房里的下人口中得知了册子一事。
不论是那本记录荣恩伯府罪证的册子，还是那份用来敬献皇帝的田产、铺子，这些若是能落到他手上，他一定能趁机为陆康平在吏部谋一个差事。
他纠结了整晚，第二日去上早朝前特意交代府中下人，让他们一定盯好陆昕然姐妹二人。
随她们如何去说，这个明晃晃的摆在眼前的机会，他不能就此错过。
他在裴氏房中安排了人手，裴氏自然也知道他在前院的一举一动，在得知他想从陆昕澜手中抢夺那两本册子，她嫌恶的呸了一声。
这个府里早就不是他说了算。
她唤来徐嬷嬷，只一句话徐嬷嬷立即心领神会的去安排她们姐妹二人的出门事宜。
陆晋川要去上早朝，唐曲岩自然也不例外。
只唐家向来是柳氏做主，她们说明来意后，柳氏立即让人去给唐曲岩送了消息。
唐曲岩人在大理寺无法回府，就派了身边小厮回来接她们亲去大理寺。
两本册子，一薄一厚。
陆昕澜郑重的递到了唐曲岩手中：“唐大人，云家含冤几十年，只盼这一朝能借此时机讨回公道，求大人为云家为我们姐妹二人早逝的外祖母讨还一份公道。”
两人说话间齐齐行了一礼，唐曲岩看着手中册子，颔首间神容已是凝重起来。
皇帝一早就将赵家几人引出的案子指派下来，赵开彦的科考舞弊交由刑部去查，而赵开泐那些触目惊心的兽行则是交到了大理寺。
他这几日一直在让手下收集证据，这本写满证据的册子是最及时的助力。
他翻开册子，一页页看去，半晌，册子重新合起。
“五天，最多五日。我一定将赵开泐的兽行，以及赵景田的包庇证据整理好，递到陛下面前。
“不论是谁，做错了事，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姐妹二人等的就是这一句，两人再次行了一礼，离开前陆昕然突然回身说了句。
“唐大人，如果遇到嘴硬或者不配合的人，我，我也许能帮上忙。”
唐曲岩稍稍怔愣了片刻，随即回神拱手道谢：“若遇到难处，一定前去叨扰两位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