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明独自走在乌堡的道路上。
之前,在进入堡垒之门后,他迅速被前来欢迎的市民与赶来护卫的城防军堵在了门口。
没有任何人组织,消息却迅速传递出去,越来越多的人来到堡垒之门前,想要亲眼看一看那个改变了一切的人。
还是本地的城防军负责人火速赶来,组织士兵们维持秩序,陆明才得以脱身。
在这个过程中,少年安静等待,不时向人们打个招呼,没有任何不耐。
他发表了简短的讲话,提及天轨连城即将生长至此,重建城市,并许诺了充足的物资和安全,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然后,在人们海啸般的欢呼声中,走向堡垒深处。
这座堡垒深入天山山腹,内部空间比堡垒都市要大上许多,建筑不显逼仄,错落有致。
但此地的军事风格更明显,能看出这座“堡垒”的原址,本就是一处巨型防核设施,是军事重地,
然后在此基础上进行了扩建改造。
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道路与建筑,几个纵跃,便甩开了跟随的市民与士兵,
来到了堡垒最内侧,最安全的区域。
陆明的目光扫过错落的建筑,最终落在一处高高的院落中。
“好漂亮的山水园,”
少年微笑着自言自语,但眼角毫无笑意:
“在这西北边陲之地,还是堡垒里,能养出这么一大片园林,
“真乃奇观。”
陆明微微屈膝,几秒后,随着风声,人已轻轻落在了廊桥之间。
他闭上眼睛,侧耳倾听两秒,冷笑一声,自顾自走向一个方向。
院中流水潺潺,树影轻摇,看似恬静安适,实则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而陆明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拐过廊桥,绕过假山,走向这座庭院中守卫最森严的院落。
期间,他偶尔停步,看向一处处角落——与那些惊疑的暗哨对视,听着对方耳机中传出的指令,耐心地看着对方退开,再继续前进。
一分钟后,拐过一道石林,少年大步流星,推开前方水榭院落的大门。
院中,衣着朴素的老人站在屋檐下,微笑着看向少年:
“大人,您来了。”
陆明面无表情,走向这个看似沉稳,实则全身绷紧的老者:
“消息灵通,反应也快。
“我在你的园子里溜达了三分钟,竟然找不到一个动手杀人的机会。
“你做过功课,知道我已经很少主动出手,
“你是不是觉得……
“不惹怒我,你就能活下去?”
老人一躬到地,抬起一只手,向屋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敢。”
陆明的脚步慢了下来。
他慢慢地走过老人身前,看着屋内桌上明显刚刚摆放好的美味佳肴,若有所思:
“你身体抖动的幅度很小,
“这个年纪,能把身体控制到这个程度,
“你打过仗?
“至少是个老兵。”
老人直起腰板,观察着少年的侧脸,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陆明也不客气,走进屋子,一屁股坐在主位,大马金刀地双手抱肩,身体后仰。
他用下巴点了点老人:
“你,站着。”
“好。”
老人笑容自若,站得笔直。
陆明偏着头,打量着老人,没再说话。
两人沉默了半分钟,老人忽然叹了口气,开口道:
“您,让我想起家父的一句话。”
老人眨了眨眼,没往下说。
陆明盯着老人的双眼,听着他慢慢平缓下来的心跳声,挑了挑眉,权当他可以说下去的许可。
“当年,家父曾游历北地,甚至抵达那旧罗斯联盟的腹地。
“那时,他目睹了无可想象的,开天辟地的恐怖景象。
“他在写给后辈的家书中曾说:
“‘我觉得这世界的罪孽实在太深了,枝节的改变,是要不得的,人们不根本悔悟的时候,不免遭大劫……
“‘但执行大劫的使者,不是安琪儿,也不是魔鬼,还是人自己……
“‘他们相信天堂是有的,可以实现的,但在现世界与那天堂的中间却隔着一座海,
“‘一座血污海,
“‘人类得过这血海,才能登彼岸,
“‘他们决定先实现那血海。’”
老人说着,语速从缓慢变得疾厉,当说到最后一句,他直视着陆明的双眼,声如洪钟,掷地有声。
哪还有半分恭顺。
陆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苍老的面皮。
几秒后,少年扑哧一声笑了:
“原来你是……
“是你家啊。
“有点意思。
“这个世界,这边,确实和那边不太一样。”
陆明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翘起二郎腿,从怀里掏出一根能量棒,无视了满桌佳肴,把能量棒塞进嘴里咀嚼着,
他又掏出个人终端翻着,不时看看老人,说话含混不清:
“噢……查到了。
“你爸姓徐,你妈姓陆。
“难怪白鹿说,你们曾隐姓埋名。
“这能不改?
“你祖父,便是海宁硖石钱庄之始,第一财阀,人称‘硖石最有势力之人,‘硖石皇帝’。
“你外祖,是藤伊文博的得意门生。
“你这一家,几世荣华啊?”
老人摇了摇头:
“并不如您认为那般顺遂。
“时代大势,浩浩汤汤,家族几经起落,我有今日,只是幸运罢了。”
“这我信,”
陆明点了点头:
“而且,我希望接下来,你对我说的,也都是实话,”
他顿了顿,平静地说道:
“因为,白鹿,对我也没那么重要。”
老人的表情,甚至心跳毫无变化,唯有呼吸迟滞了一瞬。
陆明用半截能量棒指了指老人:
“你看,我其实很好说话。
“你一见我,就对我的所作所为表达了不满——以你的涵养和修为,这已经算是相当直白的攻击。
“但我没生气,因为我不介意别人如何评价我。
“我好奇的是——是谁给了你勇气,让你胆敢找白鹿传话,要见我?
“是什么让你觉得,直接出现在我面前,好过默默躲藏,安度晚年?
“其实我知道,你,你们,没死绝。
“我只是不在乎。
“本来,只要你们安分守己,泯然众人,事情是可以这么过去的。
“但你偏不,
“你偏要跳出来,手舞足蹈,吸引我的注意。
“你是怎么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