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雍国·大都——
将手中的图册翻来覆去的检查了一遍后，顾依然终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阵法图：“这一批阵法师倒是聪敏，看他们的阵图，但论完成度来说，已经算是合格了。”
一旁的侍从闻言松了口气，随后面上露出笑容恭维道：“”“毕竟是机阵司举全国之力寻出来的阵法是自然也是人中龙凤了。”
“只凭这些人，怕是不够吧。”旁边的秦瑶却并没有顺着侍从的话，眉头依旧紧皱着：“这些阵法师只能算是平庸，并不足以对抗高阶修行者，若只靠他们这样锤炼下去，什么时候能达到修改巡天万象的地步？”
“饭要一口一口吃，你放心，我自然早就考虑到了。”顾依然笑了笑，对着旁边的侍从使了个眼色，周遭人立刻会意，纷纷退了出去。
接着，顾依然从怀中又取出了一张新的图纸：“且去参谋一下这张图的图纸，若是能将这个阵法吃透，也不必忧心了。”
秦瑶接了过来扫了一眼，随后开口道：“这是什么阵法？”
“融元阵。”顾依然似乎是回忆起什么。眼眸中流露出些许笑意，随后又道：“其实这个名字也是我取的，原本创造它的人并没有给它一个名字，这个阵法可以将不同传送阵之间的断点连接起来，使得小阵法可以分开组合成一张完整的阵法。”
“竟然还有这样神奇的阵图？”秦瑶原本并不上心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兴奋起来，接过阵法在手中不断摩挲：“这阵图简单，不过效用却抵得过许多精妙的阵图。能发明出这阵图的阵法师想必也是一位颇有才情之人。”
“她吗？”顾依然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笑了笑道：“平心而论，的确十分有才情。只是——咳咳咳……”
顾依然话没说完，便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她的手紧捂着唇边咳的身体几乎折叠，过了半晌，才呼吸急促的抚着胸口，因呼吸不畅，面色竟憋出了几分红晕。
秦瑶这些日子见惯了顾依然这副虚弱模样，此时也不禁皱眉：“国师怎么说也是高阶修行者，你占了他的身躯，怎的虚弱成这样？倒还不如我了。”
秦瑶顿了顿又继续道：“你的死活我也不在意，只是这么多年我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做成件大事，你可别顶不住，死在半途，白白贻误了我的机会。”
话里似乎是不在乎，但别扭的神情却实在是关切。
顾依然笑了笑，不动声色的擦去嘴角的血渍，笑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天天骂我作妖，我这样的祸害哪那么容易死呢。”
说着，顾依然站起身：“我去一趟神殿，机阵司就交给你了。”
机阵司设立之处，距离神殿不过十余里，若是以化真修行者的速度，一炷香怎么也到了。可如今的顾依然一身修为已然毁去，竟是比平常人也不如这十几余里，硬生生走到了天色擦黑。不过好在，此时的神殿，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是有人的。
见到顾依然，神殿守卫们面色还有些别扭。他们敌视顾依然的所作所为，可是面对往日近日的神殿国师的脸庞，他们却也没办法不受其影响，好在司空远山一早便下了命令，他们也无需阻拦顾依然，任由顾依然畅通无阻的进入了神殿。
“见过师父。”
见到顾依然，司空远山面上还有些别扭神情，可顾依然却已经毫无芥蒂的打了招呼，司空远山神色冷冷道：“不必唤我师父，你与神殿早已没有瓜葛了，说吧，有什么事。”
面对司空远山的冷淡，顾依然只是笑了笑：“来通知你一声，按照机阵司的速度，这批新的阵法师已经可以出师了，明日便可以将他们分到七十二郡布置阵法。”
“速度倒是快。”这算是个好消息，尽管他来自自己不喜欢的人，司空远山面色略微缓和了些，随后开口道：“还好你们速度够快，否则怕是也没有机会了。”
顾依然笑问道，“云梦泽又派人来了？”
“不错。”司空远山也没隐瞒，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顾依然如今掌控着机阵司。朝廷中也被他安插了不少女官，她的消息灵通是理所当然：“听说此前进攻云梦泽的强敌已被击退，他们派人来想要巡回派入巡天万象的那五百位内门弟子。并且提议让我们将巡天万象万象彻底弃毁，将整个西洲合为一体共抵御八洲的入侵。作为交易的筹码，他们可以保证让大雍作为西周唯一的凡人国度永续存在。”
“听起来可不怎么诱人。”顾依然笑道：“如果没有巡天万象的话，这个承诺做不做数不就是他们张张嘴的事吗？陛下也不会同意的。”
司空远山点了点头，随后又道：“如今七十二郡的阵法师已然就位，改换阵法大概需要多久？是不日便可完成的话，倒是可以与他们虚以为蛇一阵，为你们拖延时间。”
顾依然有些惊讶的看了司空远山一眼。没想到司空远山竟然敢这样信任她。
“不必惊讶。”司空远山冷声道：“三公主如今已然说服了陛下，全力支持你们机阵司。”
顾依然顿时明白过来，当今陛下与三公主异母同胞，自幼便长在一处，陛下对三公主的信赖，外人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三公主站在他们这一边，那司空远山自然是阻拦不住他们的。
“十天。”顾依然垂头思索许久，最后吐出斩钉截铁的两个字：“给我十天时间，足够了。”
“好。”司空远山没有询问任何缘由，也没有过问顾依然这十天究竟如何安排，只是道：“我去面见陛下。”
与司空远山分开后，顾依然一阵虚软。
有机阵司的侍从已经在神殿外等顾依然许久。一见这模样，赶紧上前搀扶她：“顾大人，您怎么样？”
顾依然摆了摆手，并没有让她靠近，只是自己缓缓站起身：“没有元气，这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无妨，只是有些疲惫。”
那侍从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脸蛋圆圆，看起来稚气未脱的样子，可如今童稚的脸上却也满是担忧：“大人，您可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呀，如今整个机阵司都是仰赖着您。您只有顾好自己，才是照顾整个机阵司。”
顾依然微微低头看了她一眼，随后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叫白柳。”小姑娘的声音清脆的蹦出来：“顾大人，我是特意申请调来机阵司照顾您的。顾大人，我没有画阵图的天赋，学了也不如旁人。不过我妹妹画的很好，多亏了我妹妹，我也能跟着进机阵司，要不我就要被我父母议亲嫁出去了。”
白柳显然是个单纯的小丫头，顾依然一个问话几乎打开了她的话匣子，她兴奋地讲述着自己以前修炼天赋不好，无法修行，母亲也因为养育妹妹支持难产而撒手人寰。父亲根本不上心，转头又买了个女子做他们的继母。可想而知姐妹俩过的是什么日子，家里根本没人管他们，非打即骂的，随着年岁渐长，却又想着用白柳去换些富贵金银。好在机阵司恰好在此时招人，白柳的妹妹又运气不错，画得一手好阵图，连带着将白柳也带离了泥沼。
“顾大人，我妹妹时常和我说，多亏了您，机正司才能成立，她一直想要亲自见您一面，叩谢您的恩德。若是她知道今日我有这个机会，能够当面和您接触，她肯定也会觉得荣幸。”
顾依然静静的听着白柳的絮叨，面上丝毫不及地露出一丝宽容的笑意。白柳意识到什么，吐了吐舌头，面色涨红道：“都怪我，一说起来就忘了形了，大人您身子还不舒服着呢，听我说这么半天必然累了。我扶您回去休息吧。”
“无妨，”顾依然笑着搭上她伸过来的手，笑道：“听你说说话也挺好的，我很想听……”
落在白柳手上的那只手，有些人冰凉。全然不像说话人面上的笑意那样温暖。白柳感受着手上的凉意，忍不住轻轻握紧了它，另一只手中暗光一闪。一柄利刃已然成形。
下一刻，她面上担忧同情的神色全然收敛，转而为凶狠。闪烁着银光的匕首，直直刺向眼前顾依然的心口。
顾依然的手被起握住一时间没能挣开，而那把匕首又锋利至极。瞬间便已经破开了顾依然心口的衣服，直直往心脏刺去。
然而就在即将刺穿眼前人身躯的瞬间，一缕蓝光从顾依然心口处迸发，将匕首死死挡住。那白柳刺上来的利刃被瞬间弹碎，她也受其重击，重重的被击飞出去。
下一刻一身黑衣的青年，挡在顾依然身前，如同看蝼蚁的的看着被击飞的白柳，声音冷然道：“哪里来的蠢货，竟然敢在神殿前做这种下作把戏。”
看着突然出现的黑衣青年，白柳面上闪过因刺杀失败而流露出的不甘。随后凶狠的目光落到顾依然身上，冷声道：“顾大人，今日是我技不如人，我认栽了，可你也不是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有人想要你的命，他不会放过你的！”
说着，白柳狠狠咬牙。
那黑衣青年皱了皱眉，旁边的顾依然却反应过来：“拦住她，她要自尽！”
然而黑衣青年只是转脸看了顾依然一眼，随后却也没有任何动作，果然白柳咬牙的动作过后，喉咙似乎吞下了什么紧接着他便躯体发软的瘫倒在地上，唇角溢出了黑色血液，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充斥着不甘，盯着站在黑衣青年身后的顾依然。
顾依然叹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回到黑衣青年身上。却也没有质问他为何不出手阻拦。只是淡淡道：“多谢了。”
司空则凡听到她的谢，神色不变，只是道：“我现在应该称呼你师父还是师叔？”
“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顾依然笑了笑，不以为意：“你是在神殿就跟着我吗？”
司空则凡没有否认，他看着顾依然那张脸，半晌叹了口气：“我想问你……师父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顾依然一愣，随后目光从他的脸上扫过，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他在你身边陪伴了你那么多年，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不必问我。”
“我看不清他。”司空则凡眉头紧皱：“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又怎么能看得清他……”
“你是觉得他以自己的魂肉重塑你的身躯，别有所图？又因为我与他之间的关系，你想要从我这里寻求一个解答？”
司空则凡没想到顾依然这样直白的把话说出来，他顿了顿，最终还是点头：“我想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为了……”
司空则凡长久的停顿着，过了半天才勉强从自己嘴里挤出了那两个字：“夺舍……才愿意养育我。”
“我不知道。”顾依然摇了摇头。
司空则凡愕然的看着顾依然：“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和他……”
“我与他之间再怎么亲密，哪怕当真，到了彼此一心的地步也代表不了什么，他是他我是我，纵然他心中有我，也不代表我就能懂他的心。”顾依然笑道：“况且人心易变，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你怎么知道后来的他还是当初的他呢。”
“况且——”还不等司空则凡失落完，顾依然又开口了：“你想要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不应该去问你师父创造你的目的，重要的是果，而不是因。”
司空则凡皱眉，知道从她嘴里问不出个结果，目光又落到地上，已经死透的白柳身上：“这个刺客……不是一个人。”
顾依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能将这样一个刺客安排到顾依然身边，朝廷中必然有人已经打点好了一切。
“正常。”顾依然笑了笑：“接下来这样的事情只会多不会少。”
司空则凡道：“机阵司缺高手吗，为什么不将他们带在身边？”
“要杀我的人神通广大，总会找到机会的。”顾依然道：“况且……”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只默默吞咽回肚子里。
司空则凡想要追问，也被她摆了摆手挡回去，顾依然对他只留了一句话：“年纪轻轻的，就不要整日愁眉苦脸的的挂念别人的事了，先给自己解惑吧。”